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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的第91届奥斯卡奖上,最引人关注的电影要数《波西米亚狂想曲》了,提名最佳影片,获得最佳男主角奖项,影片还没上映就有很多人预定了座位,有人说不是为了看电影,只是想在光影中重温皇后乐队以及主唱弗雷迪的人生高光时刻,也有人说只是想去电影院与乐迷同好们一起听听歌……
今天,《波西米亚狂想曲》在国内上映,走进影院前,不妨先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在歌声中回顾这支传奇乐队的音乐生涯。
弗雷迪曾说,只有摇滚乐可以让每个人感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爱音乐爱生活的人“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1985年7月13日,英国伦敦温布利体育场,皇后乐队(Queen)的主唱弗雷迪·摩克瑞(Freddie Mercury)身着白色背心,浅色牛仔裤,一路小跑着踏上舞台,几个在演唱会上常常用到的姿势,引得台下一阵骚动,随后在舞台一侧的钢琴前坐定。
台下上万的听众从最初的激动中逐渐平静下来,然而没多久,当钢琴流转出熟悉的旋律,台下瞬间又尖叫声不断。弗雷迪明亮的嗓音响起,世界仿佛都是他的。
Mama, justkilled a man,妈妈,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Put a gunagainst his head, 把枪口抵住他的头
Pulled mytrigger, now he's dead, 扣下了扳机,那个男的已经死了
Mama, lifehad just begun,妈妈,人生才刚开始
But now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现在却全毁了
……
在这场名为“拯救生命”(Live Aid)的大型摇滚乐演唱会上,皇后乐队贡献了世界摇滚史上最经典的现场之一。尤其是弗雷迪高亢的嗓音与极具感染力的台风,几乎是一人带动着几万人一起嗨爆现场,就连乐队的吉他手布赖恩·梅(Brian May)都说:
在现场,弗雷迪才是这场演出的灵魂,其他成员只是贡献了还算OK的伴奏,弗雷迪则是整场演出的升华者。
这段评价虽然可以看作是梅叔的自谦之词,不过在这次众星云集的摇滚盛会中(几乎云集了世界顶级的摇滚乐队与歌手,有斯汀、 U2、恐怖海峡、大卫·鲍威、谁人乐队、埃尔顿·约翰、保罗·麦卡特尼),皇后乐队的二十多分钟演出可以说是整场的高潮,万人合唱的场景也让人恍惚以为这是皇后乐队的专场。如果再考虑到80年代有限的音响条件,弗雷迪几乎是凭借着华丽的嗓音穿透了全场。
这也是为什么在不久前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传记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中,选择将这次演出作为华彩片段,几乎是对照着原版的影像资料逐帧逐秒还原,连镜头的角度都同步。
1985年“拯救生命”演唱会现场与电影对比
从“微笑”粉丝到“皇后”主唱
对于很多人来讲,人生中听的第一首皇后乐队的歌曲未必是《波西米亚狂想曲》(Bohemian Rhapsody)。相对这首十分前卫的实验性尝试,皇后乐队更具有传唱度的歌曲可能是"We Will Rock You"和"We Are the Champions"。在许多体育赛事上,这两首都是观众席一定会大合唱的曲目,也是国内外歌手无数次翻唱的经典。
伦敦奥运会闭幕式上,Jessie J与皇后乐队成员合作演出《We Will Rock You》
不过对于皇后乐队来讲,《波西米亚狂想曲》既是他们事业的转折点,也可以看作是乐队灵魂人物弗雷迪·摩克瑞的自我剖析之歌。
在17岁来到英国前,弗雷迪青少年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印度度过的。印度音乐的神秘感与英式寄宿学校带来的西方音乐的多元性,都是弗雷迪音乐的养料。
弗雷迪少年时期照片,当时在印度孟买附近的一所英式寄宿学校学习
猜猜哪个是弗雷迪?
在英国他一边念书学艺术,一边凭借热情探索音乐。
60、70年代,正是西方摇滚乐发展的重要时期。披头士、滚石等乐队几乎风靡全球,弗雷迪更是深受摇滚乐的影响,在伦敦的时候不仅认识了许多玩摇滚的朋友,也先后加入过好几个乐队。
不过最具戏剧性的转折点就是与校友蒂姆·斯塔费尔(Tim Staffell)的结识。
滚石乐队1965年北美巡演的广告宣传画
1968年,在伦敦帝国学院上学的布莱恩·梅与蒂姆·斯塔费尔组了一支乐队名为Smile,即微笑乐队。随着鼓手罗杰·泰勒(Roger Taylor)的加入,梅担任吉他手,斯塔费尔为乐队的贝斯手与主唱,乐队才初具规模。
没多久,斯塔费尔便带着弗雷迪认识了自己的乐队。很快后者就成为乐队的迷弟,不仅经常去听他们唱歌,还不时地请教问题。
可惜“微笑乐队”虽然有过一些演出和专辑,但是并未打响名声。1970年主唱斯塔费尔离开,失去了主唱的微笑乐队相当于就地解散。就在此时,弗雷迪前来劝说他们继续下去,并且留在乐队当上了主唱。
仔细想想,从小粉丝到当上乐队主唱,这可以说是“粉丝逆袭”的极致了。
皇后乐队成员左起主唱弗雷迪·摩克瑞,贝斯手约翰·迪肯,吉他手布莱恩·梅,鼓手罗杰·泰勒,之所以说他们是学霸乐队,主要是因为成员构成的学历较高,其中最瞩目的要数布莱恩·梅,后来还从伦敦皇家学院以天文博士毕业
加入了微笑乐队后,弗雷迪首先做了两件事。
一是将自己的姓“布勒萨拉”(Bulsara)改为“摩克瑞”(Mercury)。在罗马神话中,Mercury,也就是更为人熟知的墨丘利,是朱庇特与女神迈亚的儿子,在奥林匹斯山上担任诸神的使者与使命传递者。此后的音乐生涯也证明,弗雷迪的确是将他的爱与热情通过音乐传递给全世界。
二是给乐队改名。显然他觉得“微笑”作为一个摇滚乐队的名字还是不够耀眼且缺少一些个性与震撼力,索性改名为Queen,即皇后,霸气中又透着一丝别样的妖娆。
1971年,随着贝斯手约翰·迪肯的加入,乐队正式开启了他们对世界的征程。艺术设计出身的弗雷迪还为乐队设计了一个“贵族气”十足、配得上皇后之称的Logo。
乐队1976年出的专辑《A Day At The Races》
皇后乐队Logo的整体风格与英国皇家徽章相似,之后在他们的许多专辑封面中都作为主要元素出现过。Logo中的各个元素主要取材于乐队成员的星座:两个狮子是贝斯迪肯与鼓手泰勒,梅是巨蟹,两个仙女代表着处女座也就是弗雷迪自己。
从“心痛”到“歌剧之夜”
真正让皇后乐队崭露头角的专辑是1974年发行的专辑《心痛》(Sheer Heart Attack),整张专辑吸收了华丽摇滚、重金属甚至一些古典音乐的精髓,歌曲中既有硬摇滚的速度与爆裂,又带着一些很前卫的美学设计。尤其是乐队成员的四声部和声在专辑里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专辑具备很强的可听性。
这张专辑的经典之作《杀手女王》(Killer Queen),更是四声部和声的一次出色尝试,几乎是专辑一出就登上了单曲榜的亚军。
Shekeeps her Moet et Chandon In her pretty cabinet
在那精美的小阁楼里 她保存着悦酩香槟(法国酒名)
'letthem eat cake' she says Just like Marie Antoinette
“让他们吃蛋糕”她说 活像玛丽.安托尼特(路易十六的王后)
A built-in remedy
这一种内生的魅力
For Kruschev and Kennedy
让赫鲁晓夫和肯尼迪
At anytime an invitation
对于她任何的邀请
You can't decline
都无法拒绝
《心痛》的专辑封面
歌词写得也十分巧妙,富有很强的故事性与情节感,听起来倒像是音乐剧的片段:眼前的女人是个美丽的陷阱,极具挑逗性却让人深陷,明知危险也忍不住靠近。
《心痛》为之后收录了《波西米亚狂想曲》的专辑《歌剧之夜》(A Night at the Opera)奠定了基础。更重要的是,通过这张专辑,乐队和弗雷迪似乎找到了适合乐队的创作方向。
在欧洲范围内取得的成功让他们更有信心和耐心去打磨下一张专辑,更重要的是在制作专辑上有了自主权。到了《歌剧之夜》专辑制作时,乐队的标准只有“完美”而无其他,从歌曲本身到技术控制,追求细节到秒,充分体现了坊间一直称赞乐队的“学霸”风范。
1975年,皇后乐队发行了他们的惊世之作《歌剧之夜》,其中最耀眼的作品无疑就是《波西米亚狂想曲》。简单来讲,这一首可以当做三四首歌来听。
《波西米亚狂想曲》单曲封面
当时,一般歌曲长度大约是3分钟左右,包含主歌、副歌、重复加一段高潮。
这首歌呢,时长6分钟,内容分为6个部分,包含了人声合唱的序曲、民谣、吉他独奏、歌剧、硬摇滚以及尾声呼应,几乎没有重复的片段,且整首下来毫不违和。
这么一比较,《波西米亚狂想曲》更像是一个小型的音乐剧。很多乐评人都说,这首歌从哪一部分听都可以循环往复地听下去,“从哪里听都是一个开始”。
实际上弗雷迪写歌的时候的确是当做歌剧来写的,原本取名为“真实人生”(Real Life)。歌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应该就是风格“诡异”的歌剧片段。
I see alittle silhouetto of a man,
我看到一个侧影
Scaramouche,scaramouche will you do the Fandango
小丑,小丑,你会跳凡丹戈舞吗
Thunderboltand lightning,very very frightening me
电闪雷鸣,让我战栗
Galileo,Galileo, Galileo, Galileo, Galileo fígaro, Magnifico
伽利略费加罗,显贵们 ……
从含义上讲,这段歌词中很多形象取材于意大利歌剧中的角色(如Scaramouche,通常是意大利戏剧中的丑角,常常行为滑稽爱做鬼脸),有的则是《圣经》以及《可兰经》中的魔鬼或神明(例如Bismillah是阿拉伯语的神之意,Beelzebub在基督教的经典中有时是魔鬼的另一个称谓,与撒旦相似,在一些魔鬼研究中认为它来自地狱,以及一些典籍中将其看作是“蝇王”)。
传教士约翰·班扬在其著作《天路历程》中的Beelzebub插图
短短一段歌词却被这些难以理解的意象所包围,歌声中似乎有个小型合唱团在彼此对唱争执,戏剧冲突强烈。
然而实际上,这个合唱团并不存在,真正唱歌的人只是乐队的三位成员:鼓手泰勒、吉他手梅和弗雷迪。
人声加上乐器的回响,造成一种宏大的感觉。
听起来不明觉厉,技术看似也不那么难,但实际上在技术条件十分有限的70年代,做这么一首歌的确需要“工匠精神”。
当时录音没有电脑,设备有限,一首歌能够拥有的音轨数量也有限。录制《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时候,乐队用的是24音轨的录音带。对于同时期很多乐队来讲,这个数量简直绰绰有余。但是如果只是每个人声每个乐器简单录制合成的话,就没有了歌曲中这样大量的和声。
据说当时三位成员每天连续唱自己的声部10到12个小时,要尽量做到“零失误”,最终得到180条分开的录音的音轨。
把180条音轨合成到24条音轨中,意味着工作会十分复杂。因为在没有电脑与数字化的70年代,每次把不同的音轨合成都意味着结果是不可逆的,不能撤销失误操作。
所以录制不仅要精准,更要有极强的乐感和音乐创作的远见,毕竟做错了没有办法删除,这么多音轨备份也几乎不可能,所以合成前就要想好了,万一这部分和声加在一起不好听呢?
正因为如此,“学霸”们对于完美的追求与坚持才让现在的我们听着音乐而感到震撼。
弗雷迪在录音室
《波西米亚狂想曲》录制完了,乐队的人是玩爽了,可是却愁坏了经纪人,他甚至一度以为他们疯了。毕竟废力可能并不讨好,更何况整首歌曲时长接近6分钟!“太长了”“太费时费力了”“不会畅销的”,是歌曲发行之初在圈子里得到的常见评价。
不过,英国一家电台的DJ肯尼拿到这首歌以后,在自己的节目中将这首歌两天之内播了14遍,迅速得到了听众的好评,该曲一炮而红。之后趁着热度,乐队为这首歌录制了一盘录像,也成为音乐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MV。
录像中,四个人的面部影像在有限光源的照射下若隐若现,呈现出歌剧般的肃穆感,与歌曲相得益彰。影像也成为了整首歌的重要组成。
《波西米亚狂想曲》的MV经典画面
歌曲获得了巨大成功,也带出了很多人的疑惑,那就是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纽约时报》评价这歌词是“带有宿命感的”,很多人也因此联系到主唱弗雷迪的性向问题、生活问题等等。尽管在台上耀眼夺目,弗雷迪在实际生活中则比较腼腆,情感上也十分细腻,他似乎将自己对生死的一部分理解灌注到歌词中。就连吉他手布莱恩都曾经认可说,这首歌里实际上是产生于弗雷迪内心的隐秘情感,将许多的“自我”投入到了歌中。
从歌词上看,这首歌似乎讲的是一个年轻人杀了人,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在行刑的前夜,又或者是自杀的前夜,他向神明祈求,希望可以救赎自己的灵魂。
弗雷迪对这首歌的诠释倒是很中肯:《波西米亚狂想曲》不是毫无根据的创作,本身就带有这种梦幻的感觉。人们应该直接去听、去思考,不过是“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了。听众听到的始终是自我意识的折射。
“晚安,Freddie!”
从这张专辑开始,皇后乐队真正成为了世界级的乐队。之后又连续在《News of the World》《Live Killer》《The Game》 这些专辑中不停探索音乐的可能性。随后的几年可以说是弗雷迪自由疯狂的创作年代,乐队与他一起不断创作、在世界各地巡演、接触新的音乐类型、写不同风格的歌曲。
弗雷迪曾经同迈克尔·杰克逊一起录制过一首歌,不过遗憾的是并没有发行
这些现在看来的黄金年代,对于当时的乐队以及弗雷迪来讲却未必处处都明亮。
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乐队似乎承受着来自歌迷、媒体以及社会的压力。发行了《We Will Rock You》以后,许多歌迷都认为皇后堕落了,脱离了艺术性而去拥抱庸俗。
鼓手泰勒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被问到是否认为这张专辑会大卖,他略带自嘲地说:“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管它呢!”在这一点上,皇后乐队一直都在尝试拓宽摇滚乐的边界,寻找新的可能性,但当时却并不一定能为人所理解。
鼓手泰勒在接受媒体采访
当然对乐队成员来讲,另一份压力来源就是媒体与社会对弗雷迪性向的无止境追问。
如果翻出皇后乐队不同时期的摇滚现场看,能够发现弗雷迪喜欢身着紧身衣,穿带有亮片的连体衣在台上高歌。虽然这是华丽摇滚或者一个时期摇滚乐队的不算少见的风格,然而许多媒体正是基于此而“判定”他是同性恋。
实际上弗雷迪对自己的性向并不遮掩,他有过女朋友也喜欢男性,只不过他不愿意为自己贴上标签。在当时,“同性恋污名化”让很多人背负着巨大的生活与心理压力。弗雷迪无疑也是其中之一。
《那些属于我们的日子》MV中,及其消瘦的弗雷迪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
1987年,弗雷迪确诊患上了艾滋病。虽然没有对外公开,媒体却从他日渐消瘦的形容以及乐队愈发减少的演出中频频揣测他可能患病。尽管在大量舆论的包围下、在病情的折磨中,弗雷迪还是决定将精力全部投入到音乐创作中。
1991年,在乐队新歌《那些属于我们的日子》MV中,极其消瘦的弗雷迪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在专辑歌曲的录制中,他也是尽可能去录音棚一起参与创作。梅在采访中曾经说,当时弗雷迪不断地说要多写歌,似乎要在生命的尽头把可能的创作全都完成。
1991年11月24日,弗雷迪在发布自己患有艾滋病消息的24小时后,在肯辛顿的家中去世。似乎什么言语都难以形容他的离开对于爱他的人是怎样的打击。第二年,乐队成员与众多摇滚明星一起在缅怀弗雷迪的音乐会上演出,弗雷迪的迷弟——枪花乐队(Guns N' Roses)主唱艾克索·罗斯——几乎是疯狂地在台上恣意高歌,似乎这样才能抒发他对弗雷迪的缅怀。
艾尔顿·约翰与艾克索·罗斯合唱《波西米亚狂想曲》
当歌声停止,演出结束,曾经的挚友、乐队的鼓手泰勒穿过台上混乱的人群走向麦克风,淡淡地说了一句:“晚安,Freddie!我们爱你!”
如同结束了一次日常排练,然而已然不再从前。
鼓手泰勒穿过台上混乱的人群走向麦克风,淡淡地说了一句:“晚安,Freddie!我们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