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母亲在我那天放学来带我的时候，正好被砖瓦厂的那个女会计看到了。我在校门口被拦了下来，苗爸爸也带了一帮人迅速赶了过来。母亲悻悻地走了，坐着那辆叫来的车。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边是我血脉相连的父亲。他们互相看着的眼神，让我心悸不已。那是一种仇视的眼神，无比的厌恶，带着永不可消除的恨。在一边的阿姨也气急败坏地与围观地人诉说，事已至此她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听说我来之前，她坚决不同意我上希望小学，而是要我去邻村的一座村小学。因为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的丈夫，生我的父亲突然间冒出这么大的一个女儿，而她则要做众人眼里的后妈。“口口声声说不会来看的，这才一个月不到就来过两次。大人这个样子，小孩怎么能呆安份？”阿姨的话有她的道理，在她们的眼里，这么大的孩子就象一只小狗。就算换了领养的地方，也不是说不能活。时间会使你慢慢地淡忘过去，虽然忘记的过程里会留下一些或深或浅的伤痕。

接下来的日子，全家都开始对我严加防范。其实，母亲不来看我，让我跟她走。我也许就这样安下心开始过苗宁的生活了。只是盼着暑假结束的时候能回到汾水的妈妈那里过，或者有人送我回那去住上几天。母亲的到来，让我略显孤单的心又开始飘摇不定。看来她是不打算把我还给生我的爸爸的，可我又不明白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那点钱吗？家里的人不再让姓林的老师接我，奶奶很生气地说，她千关照万关照，居然在眼皮底下差点把人带走。妈妈来学校的时候跟林老师是通过气的，不知她们之间具体谈了些什么。也许同为母亲的缘故，林老师最后偏向了母亲没有告诉苗家的人。

母亲的低调离去，让我觉得她随时会回来。她不会去苗家，这是毫无疑问的，那是苗家爸爸的地盘。母亲曾对我说，你去了那里，别指望我来看你。我常默默地看着母亲没带走的那些东西，在一个没有人居住的房间里，积了厚厚的灰尘。为了母亲随时可以带我走，我每天带上所有的书去学校。那些书大部分是大伯买给我的，我想带着。看我早上拎着沉沉的一大包书，奶奶关切地问“怎么带这么多去啊？”我只好说上课的时候要用。除了生我的爸爸让我觉得压力，我和爷爷奶奶之间已经有了融洽的关系。然而隔在母亲和奶奶之间，我偏向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成为另一方的敌人。我和爷爷奶奶住一个房间，我睡在另一张床上。我睡觉的时候，她们也常谈论母亲。温和的奶奶用少有的咬牙切齿的口气“那一家人，跟她们扯不清的！”爷爷是那种不轻易说谁对谁错的老好人，总是说，一个碗不会响。

奶奶不是很喜欢我，她说我大了，女孩子大了心眼多，不好带。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数落爷爷“当初我就说不要，如果她们要就给她们好了，你非要和她们争。现在好了，搞了一堆屎，洗也洗不清。”

我不知道，她说的屎是什么，说我吗？不，应该是说整件事。有时候我想我真有点象被人拉出的一堆屎，有人嫌臭有人爱臭。在这以前，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可是我越来越多地学会了思考，无意中听到他们没有下文的半句话，我就会去猜测和联想。奶奶说得对，女孩子大了，心眼多。她们看见我走近的时候，就互相使着眼色，不再继续原来的对话。

那天下午，象往常一样的下了第一节课。林老师过来叫我，说我妈妈过来了。我走出校门，只有母亲一个人。她说“回去把书包收拾好出来。”我点了点头，跑回了教室。很快把课桌上的东西一咕脑儿装进带来的塑料袋，又把桌子里面的东西塞进书包。头也没回的出了教室。母亲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让我上了停在边上的那辆面包车。车子马上就开了，开得很快。司机不时看看着上面的反光镜，好象看后面是否有车追我门。我转过身看后面的马路，马路上空荡荡的。心想，他们一定还不知道，离平时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回到母亲的家里，妹妹看见我亲热极了。母亲不让我出去，说是那边的人要过来找的，让我到楼上和妹妹玩。果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家里便来了人，我从穸口的缝隙看出去。下面停的正是生我的爸爸的车，他站在车门旁边。不停地吸着烟，眉头紧紧的皱着。我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想着，那是我爸爸，真正的爸爸。可是我从来没叫过他。他蹲了下去，两只手插进头发不停地搓揉着，头发乱蹦蹦的，象人们传说中的鸡窝。
我让妹妹下楼去听她们说了什么，妹妹一会儿就上来了。说是你爸爸来找你了，妈妈不让进屋，说是你没有回来过。
我突然觉得那个生我的爸爸，好可怜。他有一次跟我说过，“我实在是烦不过你那个母亲！”。一句话，概括了十年的煎熬。我忽然对他充满了同情，想要冲下去说，我就在这里。

车子很快开走了，听说他们去问了其它的邻居。邻居说看见妈妈带着我回来的，我就在楼上。

爸爸没有回来，回来也无法带走我，因为这里是母亲的地盘。

一个月的离去，对这个熟悉的小镇又有了一点点从前没有的陌生。我回到了原来的学校，却换了班级。我还叫关宁，因为某种原因，又在原来的名字前面加上了和妹妹一样的姓。所以，确切地讲，我现在叫徐关宁。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