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迈克住在市中心的比提街,靠近著名的繁华购物区罗布森大街,藏身于大片写字楼后面,动中取静,丝毫没有闹市的感觉。整条小街绿树成阴,一片都是打理得很好的上百年的老式楼房,门坊和窗栏周围有着世纪初建筑风格的雕塑装饰,楼房侧面的老砖墙上面,挂着密密叠叠的藤蔓,在冬天也开出白色的豆荚一样的花朵。迈克的公寓位于一栋三层楼的老式豪华公寓里面,一套三楼的角落单元,一千多尺,有两个带浴室的套间,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整套公寓保留着二三十年代的都市品位,黑色老橡木长条地板,大玻璃窗上飘着白纱窗帘,客厅中央天花板倒悬着水晶吊灯和雕花铜吊扇,地上有一张很大的白色羊毛地毯,摆着德可风格的牛皮沙发和蛋形实木茶几,燕妮注意到客厅角落还有一个烧气的壁炉,只有角落的大屏幕电视和音响设备提醒人们这是在21世纪。
“这公寓真漂亮!”燕妮几乎是惊呼地说。
“谢谢。的确漂亮,而且舒服,像纽约的老公寓,我也是一见就喜欢上它,所以很快就决定租下来。”迈克领着燕妮来到客房,“这是你的房间,希望你住得习惯。”
房间很宽敞,布置得像豪华酒店的客房,大窗户正对街角公园,可以看到有人在公园里面训练一只黄色的金毛寻回犬。
“实在是太好了,我喜欢极了,非常感谢你的安排。”燕妮立刻喜欢上了这个房间。
“我的荣幸。”迈克礼貌地回答,接着,他看着燕妮,像是在踌躇该怎么说才恰当,顿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嗯——,如果你晚上没有什么安排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晚饭?”
一霎那,燕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邀请我吃晚饭?”她多少了解洋人的规矩,朋友之间一起出去喝咖啡,或者吃午餐是很普遍的,但是晚餐对西方人来说就是一件大事,人们通常只和家里人一起吃晚餐,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否则就是很熟的朋友也很少提出一起吃晚饭。尤其是对单身男女来说,到正式的餐厅一起吃晚饭就等于是正式约会。燕妮没有想到迈克会在刚见面的时候就提出共进晚餐,她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顺便我可以带你看市中心主要的购物区,这样接下来的几天你可以自己到处看看。”迈克很好意地说。
“哦,这样啊,”燕妮明白了迈克的本意,不禁有点失望,但她还是露出很欣然的样子接受了。有那么一丝丝地,她私下底盼望着迈克的提议或许有别的意思,但是立刻她就嘲笑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三十岁的成年男女,活在这样功利现实的社会,怎么可能有罗密欧朱丽叶那样的一见钟情发生。
迈克抬起手腕来看看表,说:“那么我们就约好7点钟吧。我现在出去办一点事情,你可以休息一下,7点前我会回来接你。对了,你喜欢吃寿司吗?城里有很多很不错的寿司餐馆,我知道有一家的三文鱼很好吃,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预订好桌子。”
看着迈克挺拔的背影走出去,燕妮觉得自己的眼光简直不受控制地被他牵引。房间里面有一股老家具散发出来的沉香,更烘托出她梦幻的心情,她仍然觉得头晕脸热,好像发烧了一样。在她三十年的成长岁月中,和许多东方女性一样,燕妮对西方男性始终怀着不可言喻的好感。东方人的审美观其实很奇怪地崇洋,不论男女,都认为高鼻梁大眼睛窄面孔白皮肤才算好看,流传到东方的西方媒体当中,男性形象往往格外出色,个个高大英俊,或斯文或不羁,正满足了东方女性对异性美的憧憬。在燕妮曾经任职的外企公司中,从美国来的男职员很多都高大健壮,对自身修饰得很得体,衬衣和西装被他们厚壮的身板撑得恰到好处,也有胖的,可也总是挺胸抬头,看起来精神十足。和他们相比,一班中国男职员看起来格外萎琐,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而且都喜欢缩起肩膀驼起背,面有烟色,一副烟酒过度,睡眠不足的样子,老让燕妮想起“东亚病夫”这个贬义词。
至彬离开之后,燕妮起初着实伤心过一阵子,过后她慢慢也看清了自己。她惊讶地发现,曾经在她眼中风流倜傥的至彬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男人,消瘦而文弱,根本就不能满足自己对男性任何方面的需求,无论是肉体上的吸引,精神上的依赖,甚至物质上的安全感,他都远远负担不起。至彬和她更像是在长途旅行中偶尔同途的旅人,共度一段时光,消除彼此的寂寞,分享彼此的故事和对前途的梦想,然后,当某一方到站之后,两人就互道珍重分手,各奔前程。在为自己的眼光感到羞愧的同时,燕妮快速地修正了目标:出国,把中国的一切远远地抛在脑后,嫁给正当的白人青年,享受好莱坞电影女主角一样的激情恋爱。正是在这个看来远大而浪漫的目标驱动之下,燕妮寄出了移民申请表,并且开始计划自己的新生活。
当她站在这个美丽的房间中央,问着老家具的醇香,她觉得自己的新生活真地开始在见到迈克.布雷克的那一瞬间。他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地满足她的期望,甚至比她单薄的希望更加充实和完美,十足是她计划的最佳男主角人选,尽管她对他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燕妮的浪漫并不是天真的,她相信一见钟情,但一见钟情必须建立在目标计划的基础上,当有一天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你面前,你当然立刻就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的,就像购物,寻寻觅觅良久之后终于看到合心的那一件,又惊又喜地对自己说:“就是它了!”她对迈克的一见钟情就带着这样的充满心机的确定。在车上,燕妮特别留心到迈克的手上没有戒指,那就是说他还没有结婚,这让她略略安心。但是坦白地说,她所有吸引异性的经验都是纯东方的,或是建立在好莱坞电影基础上的幻想,对如何真正开始和发展这段恋情,她其实丝毫没有把握,尤其后来的谈话似乎并不顺利,甚至有些乏味,让她担心迈克觉得自己是个没意思的女子。所以现在迈克热情地邀请她共进晚餐,不论是出于任何目的,她都觉得是一个有希望的信号,她提醒自己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
她觉得自己就像情窦初开的高中女生,第一次和暗恋的男生约会,天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能够在迈克面前始终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害怕有任何细节损害自己的形象。出门的时候,她特地选择一条玫瑰红色的高领无袖羊毛衫,这种颜色一般东方女性都不大敢穿,但却极衬燕妮白皙的皮肤和小圆面孔,下面配过膝米白色羊毛裙,裙子剪裁很贴身,让她的纤腰长腿更加动人。当她提着大衣走到客厅,早已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的迈克迎上来,她满意地看到迈克眼中的惊艳。“喔,我的天,你看上去真是性感极了。”迈克毫不掩饰地赞美道。
“谢谢你。”燕妮颇不习惯洋人的热情率性作风,脸又发烫起来。她大着胆子打量迈克,不由得承认原来漂亮的男人比漂亮女人更叫人服气,换上了衬衣的他看起来特别清新性感,笑的时候脸颊上面甚至还有酒窝,就像从杂志广告上面走下来的模特那么迷人。
迈克选定的是一家日本回转寿司餐馆,寿司盘子放在小木船上面,顺着水流向前移动,当客人看到合意的事物经过面前,就把盘子从船上拿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享用。燕妮在上海的时候,常常和同事与朋友相约去回转寿司吧吃饭,特别喜欢它随意不拘的气氛。虽然从心里讲,燕妮希望能够和迈克一起到真正的西餐厅吃饭,但真地在寿司吧坐下来,她庆幸甚至有些感激迈克选择吃寿司,让她不用紧张第一次在加拿大吃西餐当洋盘失礼,也不用担心英文不好点菜的时候讲不清楚。
餐馆的气氛很好,客人不多,而且果然如迈克推荐的,辣三文鱼卷吃起来非常可口,两个人都吃了很多,面前的盘子很快就堆得老高。刚开始燕妮还很拘谨,不好意思多开口,等两杯清酒一下肚,慢慢地也就放开来。迈克整晚都很体贴,讲话故意讲得很慢很清楚,遇到比较艰难的词就换成一个简单的,生怕燕妮听不懂,并且耐心地引导燕妮大胆开口讲话。燕妮觉得自己的英文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她忘记了所有的顾虑,和迈克畅谈起来。她感觉自己和迈克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他是那么地亲切可靠,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思想,并且肯定他会理解自己。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迈克问道:“你为什么选择移民到加拿大来呢?”
象书上常常写的,燕妮心里面一下子就好像倒翻了五味瓶,许许多多的情绪都被这个问题勾了出来。自从来到加拿大之后,她其实常常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加拿大?”很多时候人们这样问只是想继续话题,并不是真地要深究她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也有一两次,燕妮从问话的人脸上看到对待不速之客的戒备和厌恶,就像上海人看来城里打工的乡下民工的表情。然而,无论问话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这个问题本身都让燕妮感觉难堪,为什么来加拿大?因为我不想留在中国。为什么不想留在中国?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样回答,不不不,不是因为穷,不是因为落后,中国的经济腾飞举世瞩目;不是因为政治原因,她对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理论向来就没有弄明白;不是因为自由主义,她从来没有感到过什么不自由;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燕妮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尤其当问话的人是迈克,她知道大多数加拿大本地人都很爱国,所以不想让迈克觉得自己是一个连自己祖国都不爱的人,一个不忠诚的人,对迈克这样热情纯朴的人来说,不爱国可能就是一种耻辱,好像中世纪的时候人们看不起不信基督教的异教徒那样。
迈克凝视着她,等待她的回答。红色的灯光下,他的眉毛颜色变得很淡很淡,蓝色的眼睛像晶莹的玻璃球,可以清晰地看到瞳孔周围的脉络。白人深邃的面部轮廓和他们直视对方双目的礼貌习惯,让他们在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专著和深情,特别容易引起东方女性的误会与遐思。燕妮听到自己的心又在怦怦地跳,她不得不暂时垂下目光,让自己冷静一下,并且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自作多情,闹出笑话。
燕妮踌躇着,最后选择了一个听上去比较体面而且现代的回答:“因为我觉得自己还年轻,所以就想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寻找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她抬起眼睛,微笑着直视迈克的双眼,努力做出诚恳而坚定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的厌弃一成不变的乏味生活,追求改变的时尚青年,“选择来加拿大,和我的故乡完全不同的文化和习惯,我觉得这是一项挑战,你难道不认为这很有趣吗?”
“是,是很有趣,也很有意义。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迈克似乎很认同这个理由,他还浅浅地谈及自己的经历。迈克来自加拿大北方最大的城市埃德蒙顿,那是一个寒冷的资源工业城市,除了白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简单而且乏味。因为向往南方的多元化文化和繁华,迈克选择到多伦多上大学,毕业以后就留下来工作,后来又被公司派驻到西岸的温哥华。他喜欢这里交融了不同的种族和地区文化,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人,吃到世界各地的食物,总是充满新奇和惊喜。不过他也承认自己时常会想家,所以每到节假日就迫不及待地坐飞机回埃德蒙顿与家人共度。
“你是独自一人来加拿大呢,还是和家人一起?”迈克问。
“我一个人来的。我的家人都还在中国。”
“哦?”迈克扬起一条眉毛,“一定很困难吧,我是说,独自一个人来到另外一个国家?”
“还好。”燕妮垂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着茶杯的双手,她的声音听上去空洞而黯然:“唯一难过的是寂寞,除了安安,我在这个国家几乎谁都不认识,有时候真地寂寞得不行。我常想,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和我交谈,就是他们愿意,我的英文又不好。”说着说着,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迈克看着燕妮垂泫欲滴的雪白面孔,听着她说的话,不自禁地为她感到难受。象很多北美青年一样,他是个简单开朗的人,热衷于解决实际问题和享受生活中的快乐,就算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也象夏天的云一样一晃即过,几乎从来没有忧虑或者伤感。尽管今天才初次见面,但看到脆弱的燕妮如此凄楚,他就很希望自己能够帮她做点什么,至少能够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这样想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搂住燕妮的肩膀,把她拥进自己的怀抱中,一边柔声地安慰她说:“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没事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这公寓真漂亮!”燕妮几乎是惊呼地说。
“谢谢。的确漂亮,而且舒服,像纽约的老公寓,我也是一见就喜欢上它,所以很快就决定租下来。”迈克领着燕妮来到客房,“这是你的房间,希望你住得习惯。”
房间很宽敞,布置得像豪华酒店的客房,大窗户正对街角公园,可以看到有人在公园里面训练一只黄色的金毛寻回犬。
“实在是太好了,我喜欢极了,非常感谢你的安排。”燕妮立刻喜欢上了这个房间。
“我的荣幸。”迈克礼貌地回答,接着,他看着燕妮,像是在踌躇该怎么说才恰当,顿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嗯——,如果你晚上没有什么安排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晚饭?”
一霎那,燕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邀请我吃晚饭?”她多少了解洋人的规矩,朋友之间一起出去喝咖啡,或者吃午餐是很普遍的,但是晚餐对西方人来说就是一件大事,人们通常只和家里人一起吃晚餐,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否则就是很熟的朋友也很少提出一起吃晚饭。尤其是对单身男女来说,到正式的餐厅一起吃晚饭就等于是正式约会。燕妮没有想到迈克会在刚见面的时候就提出共进晚餐,她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顺便我可以带你看市中心主要的购物区,这样接下来的几天你可以自己到处看看。”迈克很好意地说。
“哦,这样啊,”燕妮明白了迈克的本意,不禁有点失望,但她还是露出很欣然的样子接受了。有那么一丝丝地,她私下底盼望着迈克的提议或许有别的意思,但是立刻她就嘲笑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三十岁的成年男女,活在这样功利现实的社会,怎么可能有罗密欧朱丽叶那样的一见钟情发生。
迈克抬起手腕来看看表,说:“那么我们就约好7点钟吧。我现在出去办一点事情,你可以休息一下,7点前我会回来接你。对了,你喜欢吃寿司吗?城里有很多很不错的寿司餐馆,我知道有一家的三文鱼很好吃,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预订好桌子。”
看着迈克挺拔的背影走出去,燕妮觉得自己的眼光简直不受控制地被他牵引。房间里面有一股老家具散发出来的沉香,更烘托出她梦幻的心情,她仍然觉得头晕脸热,好像发烧了一样。在她三十年的成长岁月中,和许多东方女性一样,燕妮对西方男性始终怀着不可言喻的好感。东方人的审美观其实很奇怪地崇洋,不论男女,都认为高鼻梁大眼睛窄面孔白皮肤才算好看,流传到东方的西方媒体当中,男性形象往往格外出色,个个高大英俊,或斯文或不羁,正满足了东方女性对异性美的憧憬。在燕妮曾经任职的外企公司中,从美国来的男职员很多都高大健壮,对自身修饰得很得体,衬衣和西装被他们厚壮的身板撑得恰到好处,也有胖的,可也总是挺胸抬头,看起来精神十足。和他们相比,一班中国男职员看起来格外萎琐,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而且都喜欢缩起肩膀驼起背,面有烟色,一副烟酒过度,睡眠不足的样子,老让燕妮想起“东亚病夫”这个贬义词。
至彬离开之后,燕妮起初着实伤心过一阵子,过后她慢慢也看清了自己。她惊讶地发现,曾经在她眼中风流倜傥的至彬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男人,消瘦而文弱,根本就不能满足自己对男性任何方面的需求,无论是肉体上的吸引,精神上的依赖,甚至物质上的安全感,他都远远负担不起。至彬和她更像是在长途旅行中偶尔同途的旅人,共度一段时光,消除彼此的寂寞,分享彼此的故事和对前途的梦想,然后,当某一方到站之后,两人就互道珍重分手,各奔前程。在为自己的眼光感到羞愧的同时,燕妮快速地修正了目标:出国,把中国的一切远远地抛在脑后,嫁给正当的白人青年,享受好莱坞电影女主角一样的激情恋爱。正是在这个看来远大而浪漫的目标驱动之下,燕妮寄出了移民申请表,并且开始计划自己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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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就像情窦初开的高中女生,第一次和暗恋的男生约会,天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能够在迈克面前始终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害怕有任何细节损害自己的形象。出门的时候,她特地选择一条玫瑰红色的高领无袖羊毛衫,这种颜色一般东方女性都不大敢穿,但却极衬燕妮白皙的皮肤和小圆面孔,下面配过膝米白色羊毛裙,裙子剪裁很贴身,让她的纤腰长腿更加动人。当她提着大衣走到客厅,早已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的迈克迎上来,她满意地看到迈克眼中的惊艳。“喔,我的天,你看上去真是性感极了。”迈克毫不掩饰地赞美道。
“谢谢你。”燕妮颇不习惯洋人的热情率性作风,脸又发烫起来。她大着胆子打量迈克,不由得承认原来漂亮的男人比漂亮女人更叫人服气,换上了衬衣的他看起来特别清新性感,笑的时候脸颊上面甚至还有酒窝,就像从杂志广告上面走下来的模特那么迷人。
迈克选定的是一家日本回转寿司餐馆,寿司盘子放在小木船上面,顺着水流向前移动,当客人看到合意的事物经过面前,就把盘子从船上拿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享用。燕妮在上海的时候,常常和同事与朋友相约去回转寿司吧吃饭,特别喜欢它随意不拘的气氛。虽然从心里讲,燕妮希望能够和迈克一起到真正的西餐厅吃饭,但真地在寿司吧坐下来,她庆幸甚至有些感激迈克选择吃寿司,让她不用紧张第一次在加拿大吃西餐当洋盘失礼,也不用担心英文不好点菜的时候讲不清楚。
餐馆的气氛很好,客人不多,而且果然如迈克推荐的,辣三文鱼卷吃起来非常可口,两个人都吃了很多,面前的盘子很快就堆得老高。刚开始燕妮还很拘谨,不好意思多开口,等两杯清酒一下肚,慢慢地也就放开来。迈克整晚都很体贴,讲话故意讲得很慢很清楚,遇到比较艰难的词就换成一个简单的,生怕燕妮听不懂,并且耐心地引导燕妮大胆开口讲话。燕妮觉得自己的英文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她忘记了所有的顾虑,和迈克畅谈起来。她感觉自己和迈克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他是那么地亲切可靠,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思想,并且肯定他会理解自己。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迈克问道:“你为什么选择移民到加拿大来呢?”
象书上常常写的,燕妮心里面一下子就好像倒翻了五味瓶,许许多多的情绪都被这个问题勾了出来。自从来到加拿大之后,她其实常常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加拿大?”很多时候人们这样问只是想继续话题,并不是真地要深究她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也有一两次,燕妮从问话的人脸上看到对待不速之客的戒备和厌恶,就像上海人看来城里打工的乡下民工的表情。然而,无论问话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这个问题本身都让燕妮感觉难堪,为什么来加拿大?因为我不想留在中国。为什么不想留在中国?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样回答,不不不,不是因为穷,不是因为落后,中国的经济腾飞举世瞩目;不是因为政治原因,她对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理论向来就没有弄明白;不是因为自由主义,她从来没有感到过什么不自由;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燕妮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尤其当问话的人是迈克,她知道大多数加拿大本地人都很爱国,所以不想让迈克觉得自己是一个连自己祖国都不爱的人,一个不忠诚的人,对迈克这样热情纯朴的人来说,不爱国可能就是一种耻辱,好像中世纪的时候人们看不起不信基督教的异教徒那样。
迈克凝视着她,等待她的回答。红色的灯光下,他的眉毛颜色变得很淡很淡,蓝色的眼睛像晶莹的玻璃球,可以清晰地看到瞳孔周围的脉络。白人深邃的面部轮廓和他们直视对方双目的礼貌习惯,让他们在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专著和深情,特别容易引起东方女性的误会与遐思。燕妮听到自己的心又在怦怦地跳,她不得不暂时垂下目光,让自己冷静一下,并且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自作多情,闹出笑话。
燕妮踌躇着,最后选择了一个听上去比较体面而且现代的回答:“因为我觉得自己还年轻,所以就想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寻找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她抬起眼睛,微笑着直视迈克的双眼,努力做出诚恳而坚定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的厌弃一成不变的乏味生活,追求改变的时尚青年,“选择来加拿大,和我的故乡完全不同的文化和习惯,我觉得这是一项挑战,你难道不认为这很有趣吗?”
“是,是很有趣,也很有意义。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迈克似乎很认同这个理由,他还浅浅地谈及自己的经历。迈克来自加拿大北方最大的城市埃德蒙顿,那是一个寒冷的资源工业城市,除了白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简单而且乏味。因为向往南方的多元化文化和繁华,迈克选择到多伦多上大学,毕业以后就留下来工作,后来又被公司派驻到西岸的温哥华。他喜欢这里交融了不同的种族和地区文化,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人,吃到世界各地的食物,总是充满新奇和惊喜。不过他也承认自己时常会想家,所以每到节假日就迫不及待地坐飞机回埃德蒙顿与家人共度。
“你是独自一人来加拿大呢,还是和家人一起?”迈克问。
“我一个人来的。我的家人都还在中国。”
“哦?”迈克扬起一条眉毛,“一定很困难吧,我是说,独自一个人来到另外一个国家?”
“还好。”燕妮垂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着茶杯的双手,她的声音听上去空洞而黯然:“唯一难过的是寂寞,除了安安,我在这个国家几乎谁都不认识,有时候真地寂寞得不行。我常想,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和我交谈,就是他们愿意,我的英文又不好。”说着说着,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迈克看着燕妮垂泫欲滴的雪白面孔,听着她说的话,不自禁地为她感到难受。象很多北美青年一样,他是个简单开朗的人,热衷于解决实际问题和享受生活中的快乐,就算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也象夏天的云一样一晃即过,几乎从来没有忧虑或者伤感。尽管今天才初次见面,但看到脆弱的燕妮如此凄楚,他就很希望自己能够帮她做点什么,至少能够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这样想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搂住燕妮的肩膀,把她拥进自己的怀抱中,一边柔声地安慰她说:“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没事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