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娄二就是这点好，长得精神，尤其是两只眼睛，老是那么急切切的，不容你不留意。

娄二从机舱里挤出来，在登机桥上一溜小跑，好像让人在后头扭着往前推，不一会儿就来到出口处。他两眼急切地四周打量一番，见来接机的女孩虽然不少，就是没有轻灵瘦小的。娄二略觉得有些失望，原先设计好的几种见面姿势也都用不上了。他只好把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礼品袋的手背到身后，寻思着找个显眼点儿的位置站着，一面可以继续观察等待，一面重新设计一下待会儿的见面情景。

小礼品袋里是一双人字拖鞋，装在一个扁扁的硬纸盒里，用漂亮的包装纸包得板板正正。那个纸盒是头一晚上吃Pizza时特意留下的，裁了来派用场。从多伦多飞到北京的十五个小时里，娄二至少用了三个小时端详这双人字拖鞋。

人生里头究竟有多少事是可以预见的？娄二心里觉得挺含糊。就象这双拖鞋，三天以前他就没有办法预见到。那个时候娄二正在网上向朝夕相处了好长一阵子的网友们道别。鸭子、唧歪还有三米这些文采好的，都写诗作赋，絮叨了许多祝福，表露了许多怅惘，虽然有不少句子娄二觉得颇费猜详，但都是好心思这一点也是无可怀疑的。就在他和他们言语来往的时候，显示屏上忽然闪出来个私人信件，是个叫功夫茶的网友发过来的：“娄二，给老娘带双拖鞋，5号的，颜色款式质地随便，北京机场交货给钱，你不吃亏”，还留下电话号码。这个功夫茶他并不熟悉，曾经还口角过一回，从那以后，娄二就不怎么答理她。不过现在不一样，那么多网友情意款款的，娄二心里只觉得温暖湿润，所以不说二话，就答应下来。第二天，他花了几乎一整天，跑了远近三个Walmart，终于找到一双他自己满意，而且把自己想像成功夫茶以后也觉得满意的拖鞋。

倒也不是因为这双鞋有多高档，他花了十块钱加税，总共是十块五毛。而是因为这双鞋的款式和颜色都合乎他的理想，难得的是两样都满意的。娄二选的这双鞋是人字拖鞋，他从小就对人字拖有些细腻的感情。娄二生长在长江边上的一座小城，到了夏天就看见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穿着颜色斑斓的塑料人字拖来来去去说说笑笑，风铃般的声音能飘出好远好远。学校里老师说长大了要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娄二心里就想要做一双人字拖，让那鲜菱脆藕般的脚趾紧紧夹着，心甘情愿地去到脚趾头们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至于颜色，最让娄二柔肠百折的就是那种淡淡的绿色，水芹菜的颜色。小学六年里，他一直朝夕牵挂着的班里的一副脚趾头，就总是穿着这种颜色。水芹菜色的人字拖哦，这就是孩提时天国里的娄二啊！

娄二站在迎客大厅的中央，盘算着功夫茶无论如何也该来了。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女孩子很多，他急切切的眼神就一直随着女孩儿们的脚，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转着，能穿5号拖鞋的脚，毕竟不很难认出来。可是就这么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来来回回的脚们不知为何有了越来越大的趋势。娄二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摸出笔来，在礼品袋的一侧，用他漂亮的毛体描出功夫茶三个字，并把袋子端在胸前，不时地微笑着朝那些或立或行的俊俏女孩迎上去。那些女孩子或者礼貌地笑笑，或者警惕地避地而去，都不像要接这双拖鞋的样子。

娄二这次是应公司派遣回国工作，目的地是沈阳，在北京只是转机，现在离转机起飞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娄二忽然想起，功夫茶是留了电话号码的，也该打个电话问问究竟是怎么了。电话号码好像是88087237，娄二向来记性好，8808又是他的银行密码，肯定不会记错，7237嘛，四位数字，想错也难。娄二赶紧找到公共电话，拨了88087237，响了几声就有个粗大嗓门的男人接起来，“丫的，找谁？！”娄二吓得赶紧放下电话，也没敢问他穿几号的鞋。娄二想想可能是拨错号码了，不过前四位数字肯定还是不会错，于是又抠抠搜搜在裤子口袋里找到几个硬币，还是六年前出国的时候珍藏下来的。这次拨的是88087327，响了好久才有人接，电话里背景声音嘈杂得很，倒是一个女的接的电话，微微地喘息，好像刚从远处跑过来，“您要什么？”娄二赶紧问：“功夫茶吗？”那边回答“有爆羊肚溜肝尖儿没有功夫茶。”娄二愣了一会儿，只好放下电话。时间已经不多了，娄二寻思，再最后努力一下，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把小礼品袋就那么举着，又在迎客大厅里向俊俏女孩们微笑着走了一圈，除了两个保安注意地看着他，别人似乎都不曾留意。娄二无奈，提留着小礼品袋溜溜地回到登机口，换了登机牌，急切切地上了登机桥，好像让人从后头扭着往前推，小跑着上飞机去了。



八年六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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