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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之 第五章 元神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五章 元神


“兄台对长吉知之甚多?”他见我一脸怀疑,跃上先前的月明树问道,很平静。

背后在隐隐冒着冷汗,我有些紧张地回答:“李贺字长吉,河南福昌(今河南宜阳)人,家居昌谷,以乐府诗著称。生于贞元七年,卒于……卒于元和十二年,时年27岁。”我明显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弱,喉咙在干燥地吞吐着。

谁知他却不以为忤,淡然一笑:“不出长吉所料,兄台果然满腹经纶,异人也,长吉不过飘零魂魄,何必顾虑。”他这一说,我倒失笑起来,我一个落魄酸人,他若是想要加害于我,何必还和我罗嗦这许多。何况他的出现正好应证了当年师傅所言,也许这正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想到这里,当下释然。

他这才从树上跳下,转眼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适才怕兄台多虑,不敢亲近。如今,领会了兄台的意念,更觉我二人当同舟共济,何不坐下一聚?”看我轻轻一动,他的眼里充满笑意:“正如兄台所料,长吉自能领会你的心意。”我看着他安定的眼神,心中竟然有些感动。他率自在石台边坐下:“兄台可有美酒以待,适才兄台卦’君子以饮食宴乐’,夜阑月满,岂能无酒。”我更加确定自己的心理根本不能隐瞒他。从他一“醒”来,我的意识里始终在考虑着需的卦象。如果如他所说,真的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和卦象完全契合,我于是更加迂腐地想到卦面上还有’君子以饮食宴乐’,他显然在取笑我。

我却正中下怀:“我这里虽无佳酿,一般的酒水却是有的。”竞自端来木碗,揭开石钵盖子,舀来干水荷水酿造的酒,熟知每种植物的特性,我怎能不会酿酒。我抬眼看他,他一直笑着,眼里没有惊异,却是一副满意之色。

这才坐定,他对我念道:“你我见面只能是每月月圆。长吉不防将些过往说与兄台听。事关重大,或许与兄台命运也有些干系。”我点头称是。

他于是以极快的速度“说”了起来―――

“长吉乃郑王后,父晋肃,正是杜甫《公安送李二十九弟晋肃入蜀,余下沔鄂》提及的晋肃,母亲郑氏。”他的眼神变得温和莫名,说罢,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称赞:“至纯之水,好酒。”

“你很骄傲。”我脱口说道,想起从前读过的一些关于李贺的评论。

“兄台何尝不是。”他冲我笑笑,好象并不想争辩,头转向一边继续:“长吉倚血统为傲,自有长吉的道理。”他头轻轻一昂,一脸从容骄傲之色。

我正在胡乱思考的他说的我也骄傲的回答。反复问着自己“我也骄傲吗?”,思绪竟然乱了起来。

“兄台的往事何妨稍后说来听听。元吉的往事想来说来兄台不信。”

我看着他,想着,是呀,千年多前就死去的魂魄今天居然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难道就是从前人们所说的“附身”。但是这些年对生命的思考让我直觉上感到这一切没那么简单,定定神,我决定不再因为胡思乱想而打断他讲下去,端坐好,我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正如世人流传的那样,长吉七岁能辞章,韩愈与皇甫湜始不信。特意到长吉家使贺作诗,长吉疾书《高轩过》,2人大惊。自此长吉有名。想来这些兄台都是知道的。”他看看我,见我点头,继续:“世人传说长吉因为他人嫉妒,托辞长吉父亲的名字晋肃犯’进士’讳而进士不举。虽然韩愈写《讳辩》相助不果,官只任九品。其实,韩愈所荐之人,如贾岛李翊等人几乎都相继入了进士。以长吉的才能,岂能真的不举。”

我不禁摇头笑笑,中国的文人最喜欢思考些无用的出处。读李贺的诗,偏偏就喜欢研究李贺的来历。这倒还可以解释得通,因为李贺的诗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当然需要很多背景知识。可是有的人却如走火入魔般,非要研究李贺家在何处,墓在何处,甚至倒底“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里面的苏小小倒底是不是暗指他认识的一个妓女。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晗首不置可否的笑起来:“你说的那句无非是七夕的一点感触罢了。”我也笑了,笑自己偏要纠缠这些小事。

“长吉不举,是因为家母。”看着我惊异的询问,他解释:“兄台可听说过一些关于龙的传说。”

我听他这麽一说不由惊讶。因为似乎他要切入的话题将要远远偏离我的猜测。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端起酒来,却挥手一笑:“我且说个故事。兄台只需听着,太宗年间,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其中弟子一人,名叫悟空的500年前强拿了龙宫的定海神针。当时龙宫一片混乱,龙王告到玉帝那里。才有了西游故事。”他顿了一顿看出我知道这段故事,把酒仰头喝完:“好酒!哈哈哈!怎料龙宫并未发生所意料的倒塌。世人心里也均慨叹孙悟空不过拿了龙宫的一样无用的宝物。龙王实在大惊小怪。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龙宫异宝无数,定海神针被取之后,龙眼打开,龙宫濒临动乱,龙母及时取出陪嫁的至宝’镇海神盘’堵住龙眼,龙宫就此得以保全。”他显然不理会我在疑惑这个故事和他的来历之间的关系,“谁知事隔不过两年,镇海神盘也不见了。”他的眉头皱起来,看着我疑惑的神情,回答:“龙宫3大至宝’定海神针,镇海神盘,填海神珠’。本来功用相似,但是’填海神珠’为精卫填海所化的神珠,因其哀怨之气难解,自珠成即缺少其它两种宝物的一个重要的功效。”

“什么功效?”我追问。他却不直接就此做答,叹息着:“兄台可发现,自唐代后,世上几乎无人成仙。” 我一惊,不由想到似乎传说中从凡人成仙的真的大多是唐代以前,在唐代到达鼎盛时期,唐代成仙的仙人最多,比如八仙。整个唐代,炼丹成仙就为皇室贵族,平民百姓所追逐。道士,尤其女道士更是唐代道教昌盛的一个标志。连杨贵妃玉环都曾当过道名”太真“的女道士。后来,更流传从不相信神鬼的白居易,老来也闭门专心炼丹了。而晚唐时候,宪宗尤爱炼丹吞金。奇怪的是,唐代之后,就很少听到成仙的事。到了清朝,玄化的故事无非是鬼怪妖精,根本很少听到神仙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更加好奇―――莫非这些与那“镇海神盘”的丢失有啥干系?

他笑笑,有点得意:“兄台不必乱猜。那神盘的功效之一就是与人一种成仙的力量。这个长吉再做解释。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龙宫在’定海神针’被取走后两年多丢失了’镇海神盘’,这两年对人间来说正好大概七百年。龙宫别无他法,只有取来’填海神珠’暂时堵住龙眼。同时四处寻找’镇海神盘’。”我吃惊着这个“故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考虑着这和他倒底有什么关系。

他直视着我,凝重地“道”:“龙宫派遣找寻的人均无功而返,有的更从此无缘龙宫。龙王无奈,只好派出龙女寻找―――正是家母。”

我的嘴巴惊讶地张开,很长时间合不拢,说了半天,原来龙女居然是他的母亲,还有其它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他不知道是没注意到我的反应还是故意不加理会:“龙族两宝未失之前,龙族每年都会有人练成’龙门术’投胎人间。这些人,一旦投胎成功,不是成仙,就是变成真龙天子,让人间改朝换代。而龙族在相继失去’定海神针’和’镇海神盘’以后,成仙和成真龙之道越发艰难。在唐以后,更是只有宋,明两朝为龙族之人执掌。这是后事。龙女身为龙王之女,自然有旁人没有的特质,她无需投胎就能幻化人形,但是’镇海神盘’本来至阳,只有至阳的人方能感应其所在。龙王无太子,也只有龙女冒此风险。我母亲吞了人鱼的灵丹幻化人形携了小童蛟儿来到世间。蛟儿只能附身于动物身上,长吉出生时,他便附身野马当了长吉的坐骑。世人传说长吉坐骑为驴,其实不然。距驴者,野马也。如今他正是那痴儿之狗。”他指指熟睡的憨皮狗,捡起一根树枝,一挥而就,我看到地上俨然是个“龙”字。他咧嘴笑着:“兄台,长吉疾书,不欲细看麽?”我走近一看,龙字原来是许多个密密麻麻的小字组成的,我从来自傲书法流畅,看了在片刻之间写完的 这些字实在感到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兄台不妨明日再读这些字。却说我母亲化成人形后进入郑家陪郑家女公子读书,郑家大人见我母亲美丽聪慧,收做女儿。不久媒婆上门,欲牵媒于昌谷名公子,众公子中,我母亲独选中李晋肃,盖晋肃乃郑王之后,一为皇裔,实龙族后人也。不久母亲诞下长吉,长吉生来通眉,长手,此乃龙族特性,比父亲晋肃犹甚,盖母亲龙女之缘故。长吉自幼能读,母亲悉心授教龙门绝技,然长吉生就体弱,龙门特技至阳,竟不能受,偏自小喜欢日出骑瘦马跨锦囊四处游历。傍晚而归,母亲每使婢女取囊中得文,尝怒’ 是儿要呕出心乃已耳’。然长吉一再坚持,母亲遂不复言。长吉二十时为韩愈荐入进士。然母亲兀自不喜,长吉问,才答’长吉龙女幻化所生龙子,违背龙族与人不能相合之常律,命不能久,若不能放下功名,就此寻找镇海神盘,龙族毁矣’,长吉这才知道母亲的苦心。当下辞却入进士仕途虚名,韩愈不忍,后长吉得九品,’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长吉从此呕心寻找’镇海神盘’,自此诗里便多了许多忧心忡忡,不复有少年狂傲自喜,然而终究盘未得,身先死。长吉二十七卒。母亲痛不欲生,吐人鱼灵丹保我元神不灭。从此元神继续寻找神盘。”

我听到这里,不由一惊,看样子他现在还没找到,这样算来,他岂不是寻了一千多年了。他自嘲地点点头:“长吉得母亲叮咛,只有附身于人,逢月满时吸取月华才能保元神不灭。初时不解,寻找的往往是一般孩童,然而,常人自有各自元神,孩童渐长,长吉越发难以控制。宋方仲咏便是长吉附身的孩童之一。可惜仲咏庸人,虽长吉极力协助,几年后他庸人元神渐强,长吉反而受制,只好不久便抛弃了他的皮囊。任他自己的元神生长也罢。长吉也尝试神童,然而神童自小元神即强,不能久驻。如此几番经年,长吉才发现当借痴儿皮囊。然不知怎地,痴儿体多弱,长吉附身的痴儿都不曾活过二十七岁。”他说到这里,喝一口酒,不免摇头叹息。我问道:“这可是你的缘故。”他叹息:“长吉所取痴儿其实都为龙种。适才所言―――龙族每年都会人练成’龙门术’投胎人间。这些人,一旦投胎成功,不是成仙,就是变成真龙天子。然而唐后诸人无’镇海神盘’神助,龙族投胎大多不果,此后不仅难成仙成龙,反而几乎都是白痴。这些白痴都有显著的龙族的特性,通眉长爪,可惜他们和长吉一样短命倒还罢了,连元神都在投胎之时丢失绝灭。而长吉实在惭愧,游历千年,竟然毫无’镇海神盘’的消息。只能眼看龙族仍旧不断有痴儿投胎。龙族历来好强,虽无’镇海神盘’相助,想来也不肯就此罢休,纷纷如其他族类一般拟以常力试投胎之险。幸好龙族本强,也有成功的,可惜气息尚弱,常有异族纷乱之忧。”我听他这麽一说,奇怪地问道:“你所指的是不是宋,明两代仍是龙族当道?按你的说法,这痴儿也是龙族的人,怎么他却全无虚弱之象,比一般孩子还要强壮的多?他倒底算是失败的还是成功的?”

他点头轻叹,浓眉紧锁:“兄台所言正是长吉所不解事。长吉附身几个痴儿之后,发现痴儿全无元神,所有精力都被隔膜两边,不能散发出来,更不能融会贯通。偏偏这痴儿不但身体强健,而且他被隔膜起来的精力比起其他痴儿至少强数百倍。长吉元神多次附身,只因只有在附身的时候,才能吸取月华保持元神的缘故,可惜每次附身均不长久,其它的时候元神几乎都在游荡,空自消耗。长吉自感近来元神虚而不实,这痴儿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如若不成,长吉元神绝灭倒还罢了,不能找回神盘,因此辜负母亲千年嘱托。实在汗颜。”

静默,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好。

过了很久,给他斟满酒,我才吞吞吐吐道:“其实你的命运已经比我强太多了。”

他点头:“长吉初见兄台,就发觉你有至阴之气,想来命运不济。细节虽不了了,但适才兄台意念流转,不时流露出寄托之意,想来若想转运,恐怕也只能靠这痴儿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几番思量。各种感觉都萦绕心头,也许我该面对过去的那些蹉跎,对他说出那些即使是独自一人的这12年,都不曾开启过的过往?

难道,我真的可以摆脱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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