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认识程尚已经是很深的往事了。我依然记得某个南京的夜晚，诗人决定使用程尚这样一个笔名。因为他告诉我，他的灵魂，其实是在一个叫澄尚的地方形成的。那一年，他也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长诗《灵魂》。
其实，我总以为，灵魂和肉体是人体完全不同的部分。那些年，程尚总是沉浸在南京的无边夜色中，他的眼睛里和血液里的诗歌是一种有关生命的秘密或者沉默。

很多年前我在程尚引导下一度和他一样沉迷于诗歌的光辉和悲伤。那时候，他总说诗歌是原始和本质的艺术。在他的诗歌里，我们读到了诗化的世界，用羽毛在我们庸俗的人生里飞行。那时候我总想，人类要是失去了诗歌，那世界将会是怎样悲惨。

现代社会，人类终于开始失去或者远离诗歌，包括我。我知道这是一个现实和被迫的选择。
程尚则认为，是诗歌抛弃了这个世界以及我们。他重新开始写诗。这是一个非常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因为，大家终于不再激情，就是梦中也没有了诗情画意。

读程尚的散文或者小说，我读到的还是本质上的诗歌。我无法定义那诗歌，但能感觉。那样的诗歌，来自程尚笔下的兰村，秦或者宋。来自古印度的风，都柏林的街。
茶马说：“任何富于想象和敏感的人都可能建筑令我们因陌生而感动的仙境，宋词打开然后翻到了世界的另一面这是因为它死亡于它的诞生，而很显然程尚并不仅仅是那样的工匠或者园丁。”
我也觉得，程尚写诗，不是以一个诗人的意义在写，他不是那种巧用文字做游戏或者花园的工匠，程尚的诗歌，其实也是小说，甚至油画、音乐和其他艺术。他的诗歌是天然的。类似我们人生里朴素的冬天、乌鸦和大雪、制造提琴的手，以及我们早已漠视的灵魂般的生活细节、生活悲伤和生活过程。

其实，我也学习艺术多年，但不得不说，我还没见过有比程尚更诗歌的诗歌。也许他的诗歌里少了一点现实，但我们的生活中，最多的不就是这些我们早已无法忍受的现实吗？

多少年前，程尚因为诗歌而进入夜晚，进入被诗歌描绘后更加悲伤的艺术空间。多少年后，程尚早已离开那里，只有他的影子，还被画在那最隐蔽也最高大辽阔的墙上。一个诗歌的背影，在如今远离艺术的南京、上海、苏州或者一些别的地方，应该是悲伤中最后的旋律。你听见了，请你默默牢记。

若干年前程尚说，自己为死亡和自我写作，而今天比死亡更伟大的语言和梦境在悬于我们夜空的兰村雪花般春天般的复活了。

说实话，对于程尚的文字，我个人更喜欢的是他的诗化小说。
那小说里面的诗歌，我觉得更接近程尚艺术的高峰。那些文字，独特，轻灵，来往于几千年间的兰村或者上海，巴比伦或者长安。任何一个人物的诞生或者死亡，都是艺术采取的必然姿势。

也许人们无法更深地进入程尚的诗歌，因为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诗歌和它的黑夜天使。所以，我总是会习惯性地在自己的小说中，抄袭几个程尚的句子，作为我对艺术最高境界的尊重。这个世界，如果全是那些喧哗的小丑般的戏子，全是一些不应该坐在舞台上却用尽无耻在表演的作家和诗人，那我宁愿去选择那个可能本来并不存在，也许要永远默默无闻的兰村。在那里，我们有最忧伤、秘密和华丽的程尚的艺术世界，这个世界不需要太多的观众，只有艺术和我们，这才是人生最绝望最艺术也最经典的时刻。

程尚说：“我曾经这样忠实于孤独和梦幻。”
那我们，就不能以我们人生里的一点点耐心，去忠实于程尚的诗歌和文字吗？程尚的诗歌，不就是我们全人类的孤独和梦幻吗？
相信我和我的直觉，世界在遗忘自己后，会想起程尚的诗歌和兰村的。就如他自己，依然在喧嚣中安坐于烛火下，用伟大诗人的惨淡背影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最生命的部分。诗歌里的秘密和胜利，属于我们这些聚集在程尚兰村的夜空下的守候者。
如果说诗歌终将死亡，请让我们选择，将它葬身于程尚和他的兰村。

附程尚新诗:每一条忧伤的鱼

每一条忧伤的鱼
请浮出水面，听我讲一讲1900，1943，1987
很多年份下过小雨，下过果实，也下过破碎的星；人类的年月总是
匆匆而过
就像你们
的尾巴，曾经的翅膀或者手


每一条忧伤的鱼
请浮出水面，听我讲一讲仰韶村，锡安，孟买
很多地方长出云和鸟，长出我和她，也长出仇恨和死亡；人类的屋顶依然
倾斜美丽
就像你们的眼泪
那醉人的国度是水，天堂是水


每一条鱼
祖先女孩，新娘红娘，月亮杯里的冰块


忧伤的鱼
游过红海，游过黑海，游过波罗的海


请浮出水面，让我看到你的身体
书本一样，刀子一样，做梦一样，在古老预言之中翻过来，翻过去
每一种寂静长达万年


在我想念的地方
在远方，或者灯盏之下，每一条忧伤的鱼
洗了又洗，诗歌一样写了又写，何其光滑，何其暖，何其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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