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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二节:大牛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说到这儿必须把我哥拽出场了。

我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年轻时为革命事业不说抛头颅洒热血吧,也称得上是奋不顾身了。我哥比我多吃三年咸盐。那时候刚闯进北京城开创根据地的人们跟眼门前儿海外充电的留学生没啥区别。孩子落地养活个一年半载的就下放回老家了。我躲过这命据说是我小时候体弱多病,防止地方上医疗力量跟不上需要,经父母大人慎重考虑暂时留审待察。就这样一样没能摆脱被托儿所接手看管的命运。

等我上学了,老爷子老太太觉着还有一大儿子跟地方上闲散那,这不接受正规军的训练将来早晚是个事儿,所以未经我的许可擅自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浩浩荡荡领回一大胖小子。

要说我哥长得跟我真象。废话,不象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也一小平头,我怀疑是同一人的杰作。个头儿跟我一般高。后来我上学学到鲁迅的《闰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我第一次看到我哥的情景。他才进门我妈就让我喊他哥,我梗着脖子没答理他。他也挺牛,不甘示弱地斜着身子鼻子翘得老高。

“小地主!”我心里愤愤不平地嘟囔,“合着现如今地主也学会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战策,想打进城里侵占革命的果实,没门!”

不过这小地主来头还真不小,头一天就无条件割走了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半壁江山,在我的顽强保卫和歇斯底里下,才勉强保住了我的那点珍贵的私有财产。谁知第二天小地主得到了比我更多更新的缟赏。这种被社会恶势力偷挖了墙角的感觉比从我身上割走一块肉还让我痛心疾首。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绞尽脑汁,机关算尽终没能打动掌管家庭事务大权的两位领导人士。战斗的结果以我的自讨没趣而收场。不过明争暗夺仍是家中不可避免的主要节目。

小地主来势出人意料的凶猛。没出一个月就有一家长牵着一哭得稀里花拉脑门上一灯泡的孩子登门拜访了。我看着那孩子,认识,平日里专捡软柿子捏的主。呵呵,这回捏错了对象了!我有些幸灾乐祸,对我哥倒平添了几分仰慕。

小地主小名大牛。跟南方奶奶家呆的日子久了,一口子分不清卷舌音的方言。起初我们在交流上存在很大障碍,爸妈不得不充当我们的翻译。可大牛在奶奶家牛气惯了,脾气巨大,说多了他他立马跟你翻脸,吵着闹着要找奶奶去。气得老爷子老太太直跟家埋怨奶奶放任自由他太多。

终究改变我对大牛态度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大牛的外地口音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孩子们取笑的主题。一日一帮高他半头的胡同串子溜进大院,企图抢占我们的大操场,被我哥操着那口听上去特逗的南方口音喝住了:“抢你个球!”

那些小子哄堂大笑,推推搡搡开始围攻大牛一人。我见势不妙,撒丫子冲去通风报信去了。

等我把急得面如土色的妈和大院保卫处的人喊来时,战场已是惨不忍睹:一碗大的焦黑的疤瘌呲牙咧嘴地翻在大牛的大腿上,妈立刻晕倒了。

大牛和妈同时住进了医院。病床上的大牛丝毫没有伤痛的痕迹,俨然一副小英雄勇斗歹徒的架子,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如何在腿部被歹徒残酷地烫伤的情况下奋勇挥起板砖拍伤一造事歹徒的光荣场景。我彻底被他天花乱缀的现在想来不无夸张成份的英雄事迹所感动了。一时间大牛成了我心中仅次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另一无比崇敬的伟大人物。

设计院给我的印象始终象一个竞技场.所有的大人们就如同是看台上买了赌票的观众,而我们这群孩子就仿佛是上了套的斗兽,被人用鞭子驱赶蒙头蒙脑地拥进场子,在周围疯狂的呐喊声中无声地展开一场肉搏站.

工作之余的家长们,茶前饭后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谁谁家孩子考试得了全校第一名,谁谁家孩子今年考上了市重点中学,谁谁家孩子在哪儿哪儿哪儿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还有谁谁家孩子上了明牌大学了,后来又去了美国了,等等等等...然后一肚子混杂着羡慕和嫉妒心情的家长们添油加醋地把这些个他们认为是我们学习好榜样的故事象背诵老三篇一样孜孜不倦地在我们耳边宣传,直说得我们两耳生茧,两眼迷蒙,两鼻孔呼呼窜闷气.我那时对共产党土改时对地主富农猛烈持久地攻心政策有了切身的刻骨的体验.

在这种强大的含沙射影般的思想教育下,我和我哥选择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抗战路线.

大牛在地方杂牌军种混得一无所知,纪律松散,除了一肚子牛脾气外死活找不准奋斗的目标和前进的阳光大道.到后来他索性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彻彻底底把自己定位于了革命的大后方.

可惜的是抛开了思想包袱的大牛日子过得可不咋地.学校老师三天两头托人捎口信约老爸老妈学校碰头.据说接头暗号是:"大牛这孩子啊..."我那时老想不明白,这家长和学校不是分工合作的吗?这家长的任务就是在家,老师的任务就是在校.你学校工作做得不够深入细致不能拉不出那什么赖那什么不是?您多咱看到过家长给老师一请帖:"请某某老师来某某同学家与其家长商讨关于该同学在家不好好吃饭的严峻问题."没有!哦,也不能说绝对没有.有那好奇心特重的老师倒真是登门造访过,但据我打听了解,多半是实地考察一下学生家中的经济状况.(批:此处有明显左倾意识,望广大右倾主义者给于强大的中和作用.)

要说我哥也是够火的,在家里他气势汹汹的,院里他横行霸霸道,在学校里更是惹事生非.最逗的是一次学校让学生擦玻璃.对这种纯体力劳动大牛比谁都充满豪情壮志,第一个窜上窗台,挥舞着一块从我妈大背心上节余给他的破抹布,嘴里还激动得发出"噢噢"的欢呼声.还没等大家看清他老人家的光辉形像哪,他那矫健的身影就如同一颗陨星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亏了他命大,那天窗台下摞了一堆厚厚的体操垫子,否则从二层楼上翻下,又没有任何轻功底,后果您比我明白多了.

老师气急败坏地把我妈请去,劈头盖脸就是:"我们学校太走运了,只摊上这么一个大牛,但凡有个七个八个的,我们干脆该名叫'体操垫子仓库'算了."

妈回到家,眉毛立得跟张飞似的,喝令我俩一并立正:"咱家可真出息啊,这全院打从房上往下骨碌的一百年也遇不上一个,瞧咱家,状元,一下占俩名额.这往后你们再打算往下蹦提前跟你妈这儿打声招呼,我跟你爸带头上房顶,捡那全北京城最高的房子往下跳,也省了日后被你们活活给气死."

呵呵,至此俺和俺哥终于共同谱写了家庭不同反响,但大相径庭的光荣篇章.

前车之鉴,后车之辄,大牛的悲惨命运如同一盏闪烁的警灯晃得我的小脑袋转个飞快:改道前进。一瞬间我英明果断地撇下痛苦线上垂死挣扎的大牛,毅然选择了一条充满花香鸟语明媚的阳光大道,而我的松人生活也自次拉开了帷幕。

记得当我手捧第一张鲜红的三好学生证书,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扬着小下巴站在父母大人面前时,两颗晶亮的水珠居然啪哒砸在了我的小鼻头上。半晌妈打后脑勺蹦出一句:“太阳终于打西边升起了!”

那张证书为我换来了一个精美的塑料带吸铁石的文具盒。这种小恩小惠似的把戏与训兽员随手扔给动物的食品应该说是同出一辄的。

这只可怜的文具盒只度过了很短一段苦难的生活就夭折了。

在家里,只要大牛一出现,我就会得意洋洋地掏出战利品,霹雳啪啦地掀动文具盒上那片带有金属片的舌叶,敲竹板般向大牛挑衅。那一刻我所期待看到的情景是:大牛气得叭哒叭哒掉金豆子,跑到老太太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她老人家也赏赐给他一哪怕是挡次略有低下的也好。然后老太太义正词严地告诫他说:“成功都是艰苦奋斗的结果的,你要以黑妞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接着我会特谦虚地对大牛说:“没什么没什么,学习其实一点儿都不累。”

然而,这里是然而,事实完全不是按我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的。

大牛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把大鼻涕,从他那千窗百孔的破书包里七里筐啷翻出一面目全非,奇形怪状的铁皮破烂,间或还稀里哗啦从咧开的缝隙里掉着一些狼牙遍布的柴火棍子。他特珍惜地双手捧着那片废铁,夸张地把他那张油疵麻花的嘴贴了上去,很响地咂了一口,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亲爱的宝贝。”他斜着的眼角里充满了戏笑,我的鼻子差点儿当场气歪。

在家里没能取得如期效果的我只好将目标转向了学校。那段时期里,我的第六感觉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磨练。

头天晚上我一定会特仔细地检查文具盒里的储备物,必须要确保供给齐全。第二天一大早就祈祷周围的同学今天都没带文具,至少是残缺不全。坐到课堂上我全身的细胞和神经都呈幅射状,随时监测周边的动向。稍有个风吹草动的,我的大脑皮层就开始兴奋,一旦有人落入我的圈套,我会激动得以特种兵的速度触及那摆在课桌最显著位置上的文具盒,将一双按捺不住有些缠抖的小爪子故意在那里停顿片刻,以达到我所预想的突出重点之作用,然后缓缓地抠开搭扣,摆摊般将所有兜售产品抖落出来任人挑选。我觉着也许我骨子里有小商小贩的天赋,要不这整套娴熟的动作未经培训竟然一气呵成,也堪称奇迹也。即使多数日子里我的生意并无多大起色,但信心十足的我仍不厌其烦地频繁开启那只可怜的文具盒,神经质般拿出又放进又拿出又放进,不断地折腾那些同样可怜的文具们。

不久,文具盒就未老先衰地咧嘴呲牙了。终于有一天,当我最后一次掀动它那疲惫不堪的大舌头时,巴叽,舌头与身体一分为二。这最后的一幕居然被大牛看在了眼里。他得意地又一次掏出他那片破铁皮,使劲跟胸门口按了按,怪声怪气地自言自语:“我的经久耐用的老战友,我们永远爱你。”

我在把那被我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文具盒扔进垃圾堆的时候还愤愤不平地大骂道:“混帐的伪劣产品!”

我和我哥的三岁之差给老爸老妈带来了极大的生活重压。但凡大考一准儿一块儿堆。不过那时候由于我的改邪归正,爸妈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与大牛展开你死我活的肉搏战中了。

在学校和家庭的双面夹击中,大牛头上的角,身上的刺被血淋淋地一根根拔了下来,最后赤裸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身板儿跌跌撞撞地挤进了一所区重点高中。

我的命运比大牛稍好些,但着陆时我们又回到了同一地平线。

当时我上的那所小学在全区没有什么名气,虽然我高举着北京市三好学生的响当当的招牌,堂而皇之地出席了全市召开的三好学生代表大会,最终还是可怜巴巴地被保送去了区里一所稍有名气的区重点中学。毕业典礼结束时,校长还装腔作势地拍着我的脑袋,拖着他那大尾巴狼似的声音对我说:“黑妞同学,别泄气,咱们宁当鸡头不作凤尾吗。好好学,给咱学校争光啊。”

唉,我就这么着被小学糊弄到了中学,居然一点愤怒的表现都没有。麻木啊。

说到这儿,您听明白了吧,敢情我和我哥一鸡头,一鸡屁股,搁大席上都属于那一刀砍下的。惨!

初中开始,身体这玩意开始闹妖了。今儿这儿长根草,明儿那儿鼓个包的,最要命是一月一次的发洪水,当时我以为我黑妞前半辈子大概做恶腿多,老天爷横眉冷对千佛手了。后来得知那是咱终于抱住了青春的大腿,一时间所有的私情杂念一股脑地往外涌,直鼓躁得我整日神情恍惚,胡思乱想。

东拉西扯半天了,一重要环节还没跟您解释那。

知道为什么我小名叫黑妞吗?俺家我最黑,大牛整日风吹日晒的在外驰骋也赶不上我,估计不明真相的人一准以为是我爸妈可怜非洲的孩子,一咬牙收了一个。为这我妈的解释是,生我那年全国葡萄大丰收,一斤烂苹果能换7,8斤上好的大葡萄,她老人家为了节约开支,吃了一夏天大紫葡萄,结果生下我时全家人要跟人医院玩命,死活认准了是医疗事故,自家孩子被人调包了。

对这解释我听得满头冷汗:“妈呀,多亏了我先天机灵,在那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居然临阵不乱,深思熟虑,英明地选择了黑色吞进。否则,蹦出一大紫妞人文学家还没法给我归类了呢。”

但这身黑皮打从我开始知道臭美那天起,苦恼了我好一阵子,直到后来时髦古铜色了,我差点儿没乐背过气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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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一节:黑妞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自古说:人松志短,马瘦毛长。这话对我真TMD确切。这眼瞅着头
    发梢快奔大腿根了,您甭当那是潇洒的象征。这我心里巨明白,要不是靠
    这一缕长发护卫着,我连做人的最后一点骄傲都荡然无存了。这日子一天
    一天过,时间一天一天流,一日不如一日的感觉也与日俱增。什么理想啊
    抱负啊多少年前就没概念了,什么勾心斗角,出人头地啦就是明了摆我面
    前都没感觉,至于那扯了脖子唇枪舌战,口出狂言,目空一切绝对您打我
    这儿看不出个苗头来。我是一特松特松的人,不说任人宰割吧,任人揉捏
    绝不过份。地上一石子儿,人走过去,帮叽一脚踢过去,它连滚带爬赶紧
    把大道给人闪开来,还一劲后悔今儿真没长眼,躺哪儿不好偏跟人脚底下
    碍事。唉,那石子儿就是我。我特听我妈那句:‘人多的地方不能去。’
    至理名言啊!自从我开始遵循我妈的教导,不知躲过了多少枪林弹雨。不
    过您别以为我这种人打小就这德行。我过去可还真不是。一提起过去我那
    昏暗无光的小眼睛里竟然也能闪烁出点什么不能称上火苗也够上火星子的
    光芒来。人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我是松人,您就让我提提想当年那些
    辉煌的里程碑吧,这多少也能激发激发我那特失落特空洞的心啊。

    话得从我小时候记事聊起。

    我出生于四人帮横行的后半期,记事的时候举国欢庆,说是粉碎了一
    小撮祸国殃民的大坏蛋。我现在特后悔,当初我妈要是明智早些年生我,
    我现在这没出息说不定还能归罪于四人帮对少年儿童的身心摧残什么的,
    不图国家补贴吧,也图个嘴上强词夺理。

    我小时候特感激共产党。要是没有共产党,我不会成长得那么迅速的。
    共产党说了,一切个人利益都要建立在国家和人民的集体利益之下。要不
    是党的这种宣传教育,我爸我妈不会把个刚记事的孩子丢在托儿所全托,
    一托就不下半拉月的。在托儿所这个集体的大摇篮里我茁壮地成长了。

    记得看我的那些阿姨们当时都有几个按现在说叫teenager的女儿们。
    红卫兵当时刚刚解散组织,她们立马感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压抑。转而
    把兴趣转移到教唆祖国小花谷肚早日成材之上了。我,这个几乎可以被视
    为没爹没娘没人爱的孩子第一个被选中为最有培养价值的优良种子。第一
    回她们怂恿我起哄我记得特清楚。

    那是一个雨后潮湿的天.一个破衣烂衫,头上别朵黄色野花的中年(大
    概是中年)妇女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来。

    “傻大姐!”我身边的这帮退了伍的红卫兵小将们兴奋地近乎欢呼雀
    跃,拉我走向社会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黑妞,大声喊:‘给傻大姐一大哄噢。’”干姐阿紫蹲下身子,因
    激动而红扑扑的脸蛋几乎要撞瘪我的小鼻子。

    “给傻大姐一大哄噢┉┉”我憋足了一口气,扯着稚嫩的小嗓音清脆
    地将口号放松出去。

    “噢吼。。噢吼。。”仿佛大合唱似的呐喊一时淹没了我的余音。

    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吓得那妇女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随
    即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欢笑声。

    我想我那种仗势欺人的胜利感就是从那天建立起来的,进而演变成了
    我是黑妞我怕谁的不可一世的欲望。后来我听一‘专业’人士教导,其实
    那句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段子那,是这么说的:‘给他一搓板噢,回家洗裤
    衩啊。’按我现在分析,当时我那些干姐们一定觉着洗裤衩这种强体力劳
    动的概念对我有些操之过急,一时难以消化,还是从简单学起,基础打得
    扎实。这不这及时年过去了,这第一次的印象仍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的这种张狂当时可是在整个大院驰名远扬了很大一阵子。对了,忘
    了跟您交代了,我们那是一千把人口的设计大院,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据
    说当年他们也是靠着革命的热情,凭着一颗滚烫的心,踩着青春的步伐不
    远万里北上打下的这片根据地。至今我爸还哼哼教导我们说:“要不是那
    会儿我们前人栽树,你们现在跟哪儿凉快还不知道那。”就冲这,我特崇
    拜他老人家当年的英明决策。

    那时的托儿所里同时还圈押着一帮跟我一样处境的男孩子。他们没我
    幸运,没有干姐们的特别呵护,整日乖巧地守着一堆脏兮兮的破积木,破
    过家家的锅碗瓢盆。我,一个黄毛假小子(为了省事,当时的一脑袋黄毛
    被我妈一把推子剃成了小平头)居然跃居到领导阶层的宝座上了。可惜后
    来再没能登峰造极到那时的辉煌。

    托儿所不大的院子里有棵严重营养不良的树,即使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它也是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稀稀落落的叶子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凄惨景
    象。无聊之至的我们这群共产党革命路线的勇敢捍卫者们一打进驻所里就
    下定决心坚决地与一切垂死挣扎的社会主义绊脚石展开奋不顾身的肉搏战。
    爬树,这勇敢的举动是我一手创建的。伤痕累累的腿部至今还留有当年刻
    骨铭心的纪念。借助小树上房是聪明的小伟歪着那永远也直不起来的脖子
    苦思冥想的新思维。登上房顶,虽然只是一层的平房,但中国人民终于站
    起来了的喜悦还是按捺不住的化作一忘乎所以,现在想起是自我毁灭的一
    极大的危险举动:双脚离房,双手上杨,激动的欢呼还没有彻底底表达完
    毕,就急转而下地扭曲成一垂死的呼救:“啊┉!”

    醒来时周围一片雪白,恍惚觉着冬季来到了,却没有那份寒冷。后来
    的事情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了,只是从房上滚下除了皮肉损伤居然没伤筋骨
    倒一时成了轰动全院的重大新闻。我所唯一感到遗憾的是,那棵垂死挣扎
    的枯树最终不是躺倒在我的坚强的小身躯的蹂躏下,因为爸妈从那以后对
    我的勇猛感到无比的后怕,再也不放心我的群体生活了。

    不过我至今仍留恋那段疯狂的无拘无束的小劳改犯似的关压生活。

    设计院,不用我多撰文您也知道,一个知识分子过份拥挤的大杂院。
    但知识分子严重扎堆的地方往往会给社会(也许严重了),但至少是给少
    年儿童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我觉着我就是这受害最严重的一个无辜
    者。至今按我个人偏激的分析,我如今的这种颓废,不求上进多少程度上
    是他们迫害的结果。

    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比胡同串子里晃荡出来的孩子在心理成熟上明显慢
    半拍。

    都上了小学的我还不知道这世上男女是有别的。这好多的东西男孩说
    得,做得,女孩绝对不能模仿。女孩天生就该尤抱琵芭半遮面,娇娇柔柔
    讨人爱的概念对我是一盲区。大夏天的,我照样敢光着小脊梁冲出大门,
    拼拼杀杀一番回来无畏地面对父母严厉的斥责。爸妈很久不敢为我留长发
    的主要原因我想是期望别人索性把我当成半大小子,也免了他们整日为我
    的不知羞耻忧心重重。

    第一次接受严峻的男女有别之教育竟是来自于小学二年级班上的一小
    恶霸,或者叫小痞子。

    上了小学,我终于有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热血沸腾。天不怕地不怕
    的我上学不久就清楚地意识到大杂院的孩子与胡同串子里的势不两立。爸
    妈每日上学叮嘱我的是:“少跟那些野孩子打交道。”串子们在学校里成
    绩大多偏下,但士气很是逼人。虽然深不得老师们的待见,但在学生中其
    骄横跋扈之威风足以使大杂院乖巧听话的宝贝们敢怒而不敢言。也许爸妈
    的教导终归还是有一定威射作用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暗自告诫自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群霸道的串子中有个天生一副坏小子样的家伙,外号赖子。我那时
    就纳闷,电影上演的坏人怎么就跟他一个模样呢?猴瘦的小个儿,一看跟
    家也不招人疼,一大一小的眼睛似乎永远也对不上焦距,眉毛高高低低地
    随便贴在了脑门上,鼻子到了冬天就跟龙须沟似的没完没了地挂着黄不黄,
    绿不绿的青汤。他那身子才绝,从没直着过,天天都扭曲着,肩膀一高一
    低横着晃。我怀疑他的骨胳内部结构必定与我们有所不同,可惜动物保护
    协会那时在中国还不时兴,要不这多好的一活标本就这么着给耽误了。

    一天放学,离开学校大约100 米左右,也就是刚好脱离老师门口张望
    的视线范围,赖子猛的从一门洞里跳将出来,大喝一声差点儿吓得我魂飞
    魄散。

    “你找死啊?”我定下神第一句就是我模仿惯了的认为最平常的骂人
    语句。

    “呦呵,你个丫头片子还挺横。今儿小爷我给你上上课。”赖子拧着
    他那一曲三道弯的小麻竿嘻皮笑脸地晃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两个跟他个头
    不相上下同样直不起身子的小赖赖。 

    “你少来劲,回头我告老师去。”这是学生最拿手的武器。

    “好男不跟女斗,就问你一句,我说什么你敢跟着说算你厉害。”赖
    子一脸的坏笑。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我没觉着他有多可怕,平日里拿下眼角
    翻他多了,毕竟这里离学校不远,放学的人也碌碌序序地走过身边。

    “X你妈!”赖子瘪着他的小公鸡嗓子得意洋洋地一字一句蹦出这三
    个刺耳的字眼儿。

    “X你大爷!”我觉着怒火噌地冲上脑门,这混蛋居然敢拿我神圣的
    妈开牙,今儿小姑奶奶非跟你玩命不可。我攥紧的小拳头气愤得有些发抖。

    “哈哈哈,你是女的,你不行。。。。”赖子和那两个小混混一起肆
    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得让我觉着他们有点回光反照,转眼就可能嗝屁着
    凉了。

    “你行我就行!笑你个大头!”我咬牙切齿地瞪圆了双眼。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连这个都不懂,回去问你妈去吧,哈哈哈哈。。。”
    赖子的笑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去死吧你!小王八蛋!”我的怒火被他们的笑声压去了不少,心
    中的疑问却一时也无法解开。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男孩能做到我就不能做
    到的事吗?这男女平等的口号不是白纸黑字贴得满世界都是吗?难不成共
    产党也蒙事?

    那天我没有问我妈,总觉着从赖子嘴里说出的东西决不是好东西,这
    阶级敌人总是会想方设法扰乱社会制安的,另外我也担心真有什么话我说
    了不能说的妈会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我一番。不过这疑问憋我肚子里足足有
    好几年,后来模糊觉得自己明白了,细琢磨又是一团雾水。直到中学上了
    生理卫生常识我才真正明白了缘由。

    赖子那混蛋后来蹲班了,我欢天喜地的瞬间觉着打倒土豪列强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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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我哥长得跟我真象。废话,不象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也一小平头,我怀疑是同一人的杰作。个头儿跟我一般高。后来我上学学到鲁迅的《闰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我第一次看到我哥的情景。他才进门我妈就让我喊他哥,我梗着脖子没答理他。他也挺牛,不甘示弱地斜着身子鼻子翘得老高。

      “小地主!”我心里愤愤不平地嘟囔,“合着现如今地主也学会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战策,想打进城里侵占革命的果实,没门!”

      不过这小地主来头还真不小,头一天就无条件割走了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半壁江山,在我的顽强保卫和歇斯底里下,才勉强保住了我的那点珍贵的私有财产。谁知第二天小地主得到了比我更多更新的缟赏。这种被社会恶势力偷挖了墙角的感觉比从我身上割走一块肉还让我痛心疾首。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绞尽脑汁,机关算尽终没能打动掌管家庭事务大权的两位领导人士。战斗的结果以我的自讨没趣而收场。不过明争暗夺仍是家中不可避免的主要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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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地主小名大牛。跟南方奶奶家呆的日子久了,一口子分不清卷舌音的方言。起初我们在交流上存在很大障碍,爸妈不得不充当我们的翻译。可大牛在奶奶家牛气惯了,脾气巨大,说多了他他立马跟你翻脸,吵着闹着要找奶奶去。气得老爷子老太太直跟家埋怨奶奶放任自由他太多。

      终究改变我对大牛态度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大牛的外地口音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孩子们取笑的主题。一日一帮高他半头的胡同串子溜进大院,企图抢占我们的大操场,被我哥操着那口听上去特逗的南方口音喝住了:“抢你个球!”

      那些小子哄堂大笑,推推搡搡开始围攻大牛一人。我见势不妙,撒丫子冲去通风报信去了。

      等我把急得面如土色的妈和大院保卫处的人喊来时,战场已是惨不忍睹:一碗大的焦黑的疤瘌呲牙咧嘴地翻在大牛的大腿上,妈立刻晕倒了。

      大牛和妈同时住进了医院。病床上的大牛丝毫没有伤痛的痕迹,俨然一副小英雄勇斗歹徒的架子,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如何在腿部被歹徒残酷地烫伤的情况下奋勇挥起板砖拍伤一造事歹徒的光荣场景。我彻底被他天花乱缀的现在想来不无夸张成份的英雄事迹所感动了。一时间大牛成了我心中仅次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另一无比崇敬的伟大人物。

      设计院给我的印象始终象一个竞技场.所有的大人们就如同是看台上买了赌票的观众,而我们这群孩子就仿佛是上了套的斗兽,被人用鞭子驱赶蒙头蒙脑地拥进场子,在周围疯狂的呐喊声中无声地展开一场肉搏站.

      工作之余的家长们,茶前饭后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谁谁家孩子考试得了全校第一名,谁谁家孩子今年考上了市重点中学,谁谁家孩子在哪儿哪儿哪儿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还有谁谁家孩子上了明牌大学了,后来又去了美国了,等等等等...然后一肚子混杂着羡慕和嫉妒心情的家长们添油加醋地把这些个他们认为是我们学习好榜样的故事象背诵老三篇一样孜孜不倦地在我们耳边宣传,直说得我们两耳生茧,两眼迷蒙,两鼻孔呼呼窜闷气.我那时对共产党土改时对地主富农猛烈持久地攻心政策有了切身的刻骨的体验.

      在这种强大的含沙射影般的思想教育下,我和我哥选择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抗战路线.

      大牛在地方杂牌军种混得一无所知,纪律松散,除了一肚子牛脾气外死活找不准奋斗的目标和前进的阳光大道.到后来他索性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彻彻底底把自己定位于了革命的大后方.

      可惜的是抛开了思想包袱的大牛日子过得可不咋地.学校老师三天两头托人捎口信约老爸老妈学校碰头.据说接头暗号是:"大牛这孩子啊..."我那时老想不明白,这家长和学校不是分工合作的吗?这家长的任务就是在家,老师的任务就是在校.你学校工作做得不够深入细致不能拉不出那什么赖那什么不是?您多咱看到过家长给老师一请帖:"请某某老师来某某同学家与其家长商讨关于该同学在家不好好吃饭的严峻问题."没有!哦,也不能说绝对没有.有那好奇心特重的老师倒真是登门造访过,但据我打听了解,多半是实地考察一下学生家中的经济状况.(批:此处有明显左倾意识,望广大右倾主义者给于强大的中和作用.)

      要说我哥也是够火的,在家里他气势汹汹的,院里他横行霸霸道,在学校里更是惹事生非.最逗的是一次学校让学生擦玻璃.对这种纯体力劳动大牛比谁都充满豪情壮志,第一个窜上窗台,挥舞着一块从我妈大背心上节余给他的破抹布,嘴里还激动得发出"噢噢"的欢呼声.还没等大家看清他老人家的光辉形像哪,他那矫健的身影就如同一颗陨星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亏了他命大,那天窗台下摞了一堆厚厚的体操垫子,否则从二层楼上翻下,又没有任何轻功底,后果您比我明白多了.

      老师气急败坏地把我妈请去,劈头盖脸就是:"我们学校太走运了,只摊上这么一个大牛,但凡有个七个八个的,我们干脆该名叫'体操垫子仓库'算了."

      妈回到家,眉毛立得跟张飞似的,喝令我俩一并立正:"咱家可真出息啊,这全院打从房上往下骨碌的一百年也遇不上一个,瞧咱家,状元,一下占俩名额.这往后你们再打算往下蹦提前跟你妈这儿打声招呼,我跟你爸带头上房顶,捡那全北京城最高的房子往下跳,也省了日后被你们活活给气死."

      呵呵,至此俺和俺哥终于共同谱写了家庭不同反响,但大相径庭的光荣篇章.

      前车之鉴,后车之辄,大牛的悲惨命运如同一盏闪烁的警灯晃得我的小脑袋转个飞快:改道前进。一瞬间我英明果断地撇下痛苦线上垂死挣扎的大牛,毅然选择了一条充满花香鸟语明媚的阳光大道,而我的松人生活也自次拉开了帷幕。

      记得当我手捧第一张鲜红的三好学生证书,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扬着小下巴站在父母大人面前时,两颗晶亮的水珠居然啪哒砸在了我的小鼻头上。半晌妈打后脑勺蹦出一句:“太阳终于打西边升起了!”

      那张证书为我换来了一个精美的塑料带吸铁石的文具盒。这种小恩小惠似的把戏与训兽员随手扔给动物的食品应该说是同出一辄的。

      这只可怜的文具盒只度过了很短一段苦难的生活就夭折了。

      在家里,只要大牛一出现,我就会得意洋洋地掏出战利品,霹雳啪啦地掀动文具盒上那片带有金属片的舌叶,敲竹板般向大牛挑衅。那一刻我所期待看到的情景是:大牛气得叭哒叭哒掉金豆子,跑到老太太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她老人家也赏赐给他一哪怕是挡次略有低下的也好。然后老太太义正词严地告诫他说:“成功都是艰苦奋斗的结果的,你要以黑妞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接着我会特谦虚地对大牛说:“没什么没什么,学习其实一点儿都不累。”

      然而,这里是然而,事实完全不是按我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的。

      大牛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把大鼻涕,从他那千窗百孔的破书包里七里筐啷翻出一面目全非,奇形怪状的铁皮破烂,间或还稀里哗啦从咧开的缝隙里掉着一些狼牙遍布的柴火棍子。他特珍惜地双手捧着那片废铁,夸张地把他那张油疵麻花的嘴贴了上去,很响地咂了一口,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亲爱的宝贝。”他斜着的眼角里充满了戏笑,我的鼻子差点儿当场气歪。

      在家里没能取得如期效果的我只好将目标转向了学校。那段时期里,我的第六感觉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磨练。

      头天晚上我一定会特仔细地检查文具盒里的储备物,必须要确保供给齐全。第二天一大早就祈祷周围的同学今天都没带文具,至少是残缺不全。坐到课堂上我全身的细胞和神经都呈幅射状,随时监测周边的动向。稍有个风吹草动的,我的大脑皮层就开始兴奋,一旦有人落入我的圈套,我会激动得以特种兵的速度触及那摆在课桌最显著位置上的文具盒,将一双按捺不住有些缠抖的小爪子故意在那里停顿片刻,以达到我所预想的突出重点之作用,然后缓缓地抠开搭扣,摆摊般将所有兜售产品抖落出来任人挑选。我觉着也许我骨子里有小商小贩的天赋,要不这整套娴熟的动作未经培训竟然一气呵成,也堪称奇迹也。即使多数日子里我的生意并无多大起色,但信心十足的我仍不厌其烦地频繁开启那只可怜的文具盒,神经质般拿出又放进又拿出又放进,不断地折腾那些同样可怜的文具们。

      不久,文具盒就未老先衰地咧嘴呲牙了。终于有一天,当我最后一次掀动它那疲惫不堪的大舌头时,巴叽,舌头与身体一分为二。这最后的一幕居然被大牛看在了眼里。他得意地又一次掏出他那片破铁皮,使劲跟胸门口按了按,怪声怪气地自言自语:“我的经久耐用的老战友,我们永远爱你。”

      我在把那被我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文具盒扔进垃圾堆的时候还愤愤不平地大骂道:“混帐的伪劣产品!”

      我和我哥的三岁之差给老爸老妈带来了极大的生活重压。但凡大考一准儿一块儿堆。不过那时候由于我的改邪归正,爸妈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与大牛展开你死我活的肉搏战中了。

      在学校和家庭的双面夹击中,大牛头上的角,身上的刺被血淋淋地一根根拔了下来,最后赤裸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身板儿跌跌撞撞地挤进了一所区重点高中。

      我的命运比大牛稍好些,但着陆时我们又回到了同一地平线。

      当时我上的那所小学在全区没有什么名气,虽然我高举着北京市三好学生的响当当的招牌,堂而皇之地出席了全市召开的三好学生代表大会,最终还是可怜巴巴地被保送去了区里一所稍有名气的区重点中学。毕业典礼结束时,校长还装腔作势地拍着我的脑袋,拖着他那大尾巴狼似的声音对我说:“黑妞同学,别泄气,咱们宁当鸡头不作凤尾吗。好好学,给咱学校争光啊。”

      唉,我就这么着被小学糊弄到了中学,居然一点愤怒的表现都没有。麻木啊。

      说到这儿,您听明白了吧,敢情我和我哥一鸡头,一鸡屁股,搁大席上都属于那一刀砍下的。惨!

      初中开始,身体这玩意开始闹妖了。今儿这儿长根草,明儿那儿鼓个包的,最要命是一月一次的发洪水,当时我以为我黑妞前半辈子大概做恶腿多,老天爷横眉冷对千佛手了。后来得知那是咱终于抱住了青春的大腿,一时间所有的私情杂念一股脑地往外涌,直鼓躁得我整日神情恍惚,胡思乱想。

      东拉西扯半天了,一重要环节还没跟您解释那。

      知道为什么我小名叫黑妞吗?俺家我最黑,大牛整日风吹日晒的在外驰骋也赶不上我,估计不明真相的人一准以为是我爸妈可怜非洲的孩子,一咬牙收了一个。为这我妈的解释是,生我那年全国葡萄大丰收,一斤烂苹果能换7,8斤上好的大葡萄,她老人家为了节约开支,吃了一夏天大紫葡萄,结果生下我时全家人要跟人医院玩命,死活认准了是医疗事故,自家孩子被人调包了。

      对这解释我听得满头冷汗:“妈呀,多亏了我先天机灵,在那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居然临阵不乱,深思熟虑,英明地选择了黑色吞进。否则,蹦出一大紫妞人文学家还没法给我归类了呢。”

      但这身黑皮打从我开始知道臭美那天起,苦恼了我好一阵子,直到后来时髦古铜色了,我差点儿没乐背过气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三节:刚子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刚子,一个地地道道的胡同串子。每次想到他,心里就堵堵的。如果说一个女人一生中也可以拥有一个以上的男人,我想我会选择他。

      上了初中,离家远了些,学校里同大院的孩子也不那么集中了。不少学生都是来自全区的大大小小的胡同里。从小在设计院周围转游的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这种陌生感很长一段时间里象一件密实的盔甲包裹着我,使我不愿意将自己置身于他们的世界。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班级重新调整,就是那个时候,刚子进入了我的生活。

      进入青春期的我个儿头窜得很快,几乎没人相信我竟然是一颗后来移植
      北方的南方草。在班上女生中不是最高的,也算是次高的了。

      当时学校里喜欢一排男生一排女生地布置教室。按大小个我被排在了女生排的倒数第二,后面一个女生是后来插班进来的,叫娟子。我前方是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女生,叫小军。左手边三个都是胡同里长大的,按前后顺序为:大拿,三儿,刚子。右手边最前边的是他们那方面的,叫小峰,接着是小宇和老粘,两个另一设计大院里出来的孩子。

      刚子和小峰初一在同一个班,关系还巨铁。上课小峰的脑袋就跟拨浪鼓似的不停地转过来冲刚子挤眉弄眼。他俩之间刚好隔着我,简直把我烦死了。我拿眼睛瞪小峰的时候,他就一副赖皮赖脸的样子,让你跟他急不起来。

      小峰是一回子,他最大的特征就是那张飒白的脸,猛一看以为是白骨精。整张脸长得倒还端庄,只是鼻子太高大了点儿,不太象亚洲人种。他老喊我黑妞,我就管他叫死人脸。

      刚子初看上去有点儿大尾巴狼的架式,脸有些瘦削,眼睛鼻子嘴巴线条特分明。细长的单眼皮眼睛喜欢斜着看人。脖子好象受过创伤,老那么梗着。但他一张嘴,这全套的伪装就彻底撇开了,一副十足的胡同串子的贫样儿。他是当时班上唯一一个携带‘家属’进这班的人。

      梅子,那个眼睛特大,个子不高的女生,也就是刚子的所谓‘家属’。第一眼看到她,我脑海里立刻蹦出一小学作文里常用的句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搁她身上没了治的精确。

      我不太待见梅子,一方面是出于嫉妒,另一方面梅子是典型的那种胡同里长大,社交面特光,整日美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那种女孩。这边挂着刚子,那边骚手弄姿地还在卖弄风骚。

      好在她被安排在了前方,就这样,每天这小妖精不尖声刺激大家一两声她不罢休。

      我对梅子的腻味自然表现在了对刚子的不屑一顾。什么人找什么样的。

      上了中学就明显地感受到了各个学校间的明里暗里的较量。这种较量的棋子自然就是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

      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就被提噜出被窝,迷迷糊糊地荡到学校假模假势地晃着一颗颗大脑袋背诵那些根本不明白的之乎者也。晚上天都黑了,才拖拉着吊而浪当的身子走出教室。

      我班上没有和我一个大院的同学,虽有一两个顺路的,还都是街道上那帮。我那时对他们都很冷淡。所以总是独来独往。

      一天晚上我差不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跟黑区区的车棚里找了半天才从横躺着的一堆自行车底下扒拉出我的那匹马来,一肚子气,推着被压得哼嗤哼嗤喘个不停的老爷车走到大门口,刚要偏腿上车,刚子从阴影里探出了身子。

      猛然的出现吓了我一跳,一下子想起了小学时的那个赖子,心里对他老大的不满。

      “嘿。”他冲我喊了一声。

      我瞟了他一眼,没答理他,准备上车走人。

      “嘿,叫你那。”刚子提高了声音。

      “我没名没姓啊,你嘿嘿的,招猫呢是唤狗那?”我没好气地兑了回去。

      “你吃枪子儿了你?”刚子戏笑着靠上前来。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没时间跟你这儿耗。”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斜着他。今儿这不顺都赶一块儿了。

      “嘿,说你吃枪子儿了,你还要上房揭瓦不成?”刚子竟然嘻皮笑脸地坐我后车座儿上了。

      “你烦不烦啊?这一天了还没贫够?你们家粮食都让你糟践到嘴皮子上了。”

      “得,我还吃饱了撑着了,好心没得好报。”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主,有好心也是驴肝肺。”

      “真好心,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相信革命群众那。”

      “说,再不说我喊人了。”我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从车后座上揪了下来。

      “哎哎,你撒手,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是我媳妇那。”刚子故意呲牙咧嘴的顺着我的手靠了上来。

      “还不说,我真喊了。”我吓唬着张大了嘴,作出一副屏足气准备高声大喊的样子。

      “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您可千万别,小的我说我说。前两天南河沿儿那死了一女的,案子还没结那。看你每天打那儿走,问问你要不要送送。”刚子满脸的委屈样儿,看得我扑吃乐了起来。

      “你送我?那没归案的主怕不是有了新目标了吧?”我歪着脑袋,突然觉着挺好玩。

      “瞧你,咱们又红又专的共青团员哪儿能跟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们同流合污呢。咱不就是想给自己个儿创造一十佳青少年的机会吗。”刚子的贫劲儿又上来了。

      “得了得了,你又不跟我顺路,我自己走没事儿。”他真把我给逗笑了。

      “不成不成,我还是救人救到底吧。不顺路权当观赏伟大祖国首都的美丽夜景了。”他说完,颠颠地从黑影中推出他的自行车来。

      “这可是你自愿的啊,别回头惹了麻烦拿我当盾牌。”我暗示他梅子的事。

      “大丈夫敢做敢当。”他还牛屁哄哄上了。

      一路上全听刚子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会儿说牛街那帮回子前些日子拿弯角刀片了一提着猪肉没打包的傻老汉,一会儿说他家那胡同里的小脚侦辑队的老太太们跟胡同里逮着一外地留窜犯,一会儿又说小峰这假回子吃得比我们都全乎。。。那什么话经他嘴一过滤死鬼都能笑炸了尸,逗得我差点儿顺坡翻河底下去。

      到我家门口,我喊他上楼坐坐,他一口回绝:“改日改日,这黑灯瞎火的,你家老少爷们儿还不得把我当歹徒修理了。”

      我挤兑他说:“就你这小胆儿,还十佳青少年那?现在我就看你腿肚子转筋了。”

      刚子一腿支在地上,整个身子悬在车上,笑笑冲我摆摆手:“赶明儿个你当我媳妇帮我调理调理吧。”

      从那天以后,我也开始和刚子他们神侃了。

      娟子,那个坐我身后长着一张圆圆脸,眼睛总是弯弯的女生是从郊县才迁移进城里的。她很温和,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看我们斗嘴。也许是在家老大的缘故,虽然她个头不高,但每次看到我嘴皮子跟不上劲的时候她总会出面批评刚子他们几句,让我觉着很有靠山的样子。

      小军,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配上她那冷俊的大理石般的脸,让人很是敬畏。不过我俩没有任何冲突,类似的背景使得我们很快成了极好的朋友。

      小峰那时被小军迷得简直有些神魂颠倒了。不管小军多不给他面子,多不待见他,人老先生天天歪着脑袋问寒问暖,酸得让人骨头都软。我们有时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断拿话挤兑他。但人照样恬着那张城墙拐弯儿,排机炮都打不透的二皮脸谨谨业业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履行着日常事务。

      小宇和老粘话最少,多数时候都是咧着嘴傻乐。一看就是受设计院迫害腿深,难以跳出深渊的小笨笨。跟他们比起来,我觉着自己真太伟大了,虽说有点儿假清高,但脑子还没彻底被愚化。

      三儿和大拿属于那有人煽风他们准点火的主。课堂上起哄,但凡有人底下撑个腰他们能三句俩句把老师顶成兔子眼,然后耀武扬威地被老师轰出教室,门口站岗。

      梅子一下课就喜欢从前面跳大秧个儿般扭过来,撒娇地拉着刚子去给她买零食,顺路还不忘招猫逗狗地敲打敲打那一排小秃瓢儿们。

      对她,我连鼻孔里哼一声都懒得费劲。不过我觉着这多半也是刚子给惯出来的毛病。

      当时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班上前三名,上半学期结束时竟然考了年级第一。这多少使我觉着很有些飘飘然,但故意还要装出特谦虚的样子,牢记我爸妈的教导:夹着尾巴作人。

      刚子他们对我有些肃然起敬的巴结,但嘴上都还是那副贫了巴叽的模样。从那以后大考小考我都得不停地扭动身子,转动试卷,用他们的话叫“拉哥们儿一把”。

      下半学期开学后,梅子越来越过分了。晚自习结束的铃声还没拉响就有一帮小痞子在教室门口探来探去,嘘声不止。梅子好象不太把刚子放在眼里了,铃声一响,拎起书包就冲出教室,随后就听到她做作的尖叫声。

      这时候,小峰总是特同情地回过头,无可奈何地喊一声:“嘿,刚子。”我也顺势回过头,刚子的眼里没有任何表情,冷得象块难以融化的冰。抿紧的嘴唇似乎要关住那喷涌而出的山洪。那一刻我觉着刚子特可怜,可怜得让人心酸。终于有一天,午休后,刚子肩上搭着一件撕成了布条的夹克,左眼青紫着闪进了教室,身后跟着低头搭脑的梅子。全班鸦雀无声。

      还没等下课,班主任就把刚子和梅子叫了出去。

      再后来,梅子被换了一个班。他俩也再没有手拉着手出现在大家面前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这两初中生的嘴真贫地可以,想当年我一张嘴就结吧,就算到了今天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 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四节:春游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日子对上学的人的来说永远象只年迈的蜗牛,爬呀爬,总是看不到边际。那年的暑假好象等了一个世纪才珊珊降临。

      刚子和小峰考试前就吵吵着要私下组织野游一趟。我对此持随大流的态度。

      他们几个男生很快打点好了一切,呼悠了大约十三四个人,目的地十渡。

      火车票订的是第二天一大早5:00的,要到丰台站上车。我们六七个离得远的头天晚上就聚到了小峰家。

      小峰家是一典型的四合院:进门是一不大的天井,左右两侧分别是两套房,正中是连接两侧的堂屋。进入堂屋左右两侧是两个小卧室。这房子是小峰爷爷奶奶那辈留下来的。他爷爷去世早,他爸妈是搞地质的,三天两头外出凿石头去。小峰有一哥,刚考上中专住校了。家里就剩他和他那耳背得打雷都听不见的奶奶。

      没敢造次小峰爸妈的房间,我们就都挤在了他的小屋里。两张单人床立刻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小军不去,娟子晚上要看她弟,一大早才能赶来。另两个女生住得近,但我跟她们谈不到一块儿,所以我还是留在小峰家。刚子喜欢凑热闹,也留了下来。

      本来说好了一夜玩麻将,打牌熬过去。可到了2,3点的时候呼噜声就此起彼浮了。我,刚子和小峰怎么折腾他们一个也不动窝了。

      刚子笑骂道:“都他妈的属猪八戒的。”

      两张床被横七竖八地占满了。我对小峰和刚子说:“你们俩也挤一挤将就忍一宿吧。我反正换地儿睡不着觉,堂屋里看会儿杂志。到点儿我喊你们。”说完我拿了一盏蜡烛转身出了里间。

      堂屋里的椅子都被搬到了里间,现在又成了他们搭脚的垫板。我四下看了看,靠墙角有一垫子,就势坐那儿了。

      过了大约有十来分钟,里屋有人支嘎支嘎下床的声音,间或有人梦语般的喃喃声。

      一个人影掀帘出来了,借着烛光我看到是刚子晃忽的脸。

      刚子解释般低声对我说:“大拿那小子他妈的打呼噜,床板都被他震得多嗦。”

      说完挤在了我的小垫上。

      “你别是撒呓症,大半夜吓人玩呢吧?”我笑着逗他。

      “哪儿能啊,我妈小时候管教腿严,甭说呼噜了,磨牙都拿大枕头捂上。后来落一病根儿,一闭眼就梦见大枕头呼悠压下来,跟一座大山一样。”

      我被他逗得捂着嘴笑个不停:“你们家枕头富裕是怎么的?”

      这时我觉着眼睛被烛光晃得也有些酸疼了,看刚子刚爬起来,眼睛还不适应地眯缝着,我就呼地一声吹灭了蜡烛。

      屋子突然间一片黑暗,我感到瞳孔在拼命地放大,还是看不到任何的影像。片刻,刚子掏出打火机,啪地打着火,又摸索着翻出烟盒。

      “来一支?”他抖出一支,伸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刚子起哄说:“怕回家被你妈打屁屁?”

      “去你的,还打屁屁,酸不酸呀你?有什么呀,抽就抽。”我伸手夹住香烟,一头衔在嘴里,凑近打火机猛吸了一口。

      “咳咳咳。。。”浓烈的烟差点儿把我呛死。

      “嗨嗨,你现不现啊?有这么抽烟的吗?瞧我的。”说完刚子也凑近了,轻轻吸了一口,然后将脖子扬起,把嘴拢成个O字型,一个小小的白色烟圈袅袅地飘向空中。

      我羡慕死了,拼命想学,嘴巴都快抽筋了也没搞出一个来,最后只好丧气地碾灭了烟头。

      “得了得了,你学了也没用,看谁家女孩子叼着烟卷儿大街上溜哒了?”他倒装上圣贤君了,“要不咱偷俩苹果吃吧。”

      我觉着这很有意思,忙冲他点头。

      苹果偷出来了,第一口的咯喳声还没落地,里屋诈尸般怒吼道:“谁?是谁偷吃苹果?”接着稀里花拉全蹦出来了。

      “你们丫都他妈的装死那?”刚子跳起来照他们就是一拳。

      “哈哈哈。。。。”

      到底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一帮毛孩子,出游的那天遇上好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已经是夏季了,老天早早就敞开了明亮的眼睛。北方夏天的清晨经过一夜的平抚清爽爽的令大地焕然一新。

      丰台站尽管不是北京最大的火车站,但连通北京近郊许多的旅游景点。暑假来临,车站上一早就挤满了象我们一般肩背鼓鼓囊囊旅行包的学生。说好了4:30在检票口集中,到了4:45还不见支书大明的影子。我们只好先上了车,留小峰入口处守着。在汽笛拉响的最后一刻,终于看到了小峰抗着一把断了弦的吉它冲上车来,后面跟着呼哧带喘的胖大明。车厢里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小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给我们解释一分钟前发生的笑话:“大明他他妈晚到了,冲人检票的晃了晃票就想往里冲,被人一把拽住了吉它。你们猜大明跟人说什么?哈哈,他他妈瞪着眼睛冲人一本正经地说:‘同志,你这样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误了点你是要负全权责任地。’”

      “哈哈哈。。。也就大明同志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不忘摆摆支书的官架子。。。”我们哄堂大笑。

      “结果人没理他那岔儿,死不撒手。大明一挣,这不,弦断了。”小峰扬了扬吉它。

      “要不是我老人家来不及了,今儿非跟他理论下去不可。”大明摘下歪在脸上的酒瓶底子般厚的近视眼镜,擦了把头上的汗,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又引得我们一阵哄笑。 

      十渡位于北京房山区拒马河中上游。从千河口到十渡村,沿途在拒马河上要过桥渡水十次,“十渡”因此得名。千河口是拒马河的出山口,从周口店到这里约20公里,绕过张坊是河谷风景区。谷区有拒马河弯弯曲曲的流水。之所以选择十渡大概是因为我们在城里憋屈的日子久了,几乎忘记了山奇水秀,石美潭深的野外风光了。

      据说十渡曾经被为北京十六景中的第八景。这次也就算是补上一次山水课。

      大拿说他去年来过,所以一路上就由着他牵着我们到处转,所有的人都乐在悠哉悠哉。中午消耗了不少负担,男生们还灌了点儿特意背来的扎啤。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大拿跟下来头一站就把我们领到了偏僻的山沟里。走了半天,甭说水了,连人影都看不到几个了。那时候的旅游图简直就是一张废纸,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容易截住一赶马车运货的农民,一打听,方向彻底反了。如果顺原路回去至少要走两个小时才能走到下一渡。六渡实际上就在这座山背面。但要是翻山同样又费时间又费力。那农民指着半山腰一突起的大石头说,那儿有一天然山洞,很少有人知道,穿过去就是山那边了。

      大家一合计,钻山洞。

      等爬到洞口,全傻眼了:洞口看着不宽,一人伸开两手能触及两边。但里面全是水,不断地往外流。小峰伸脚探了探,猛地缩了回来:“X,真他妈凉!”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女生明显地要打退堂鼓。

      我又看了看洞里,沿两侧洞壁下沿有些参差不齐的高于水面的突起,人侧着身子贴着洞壁,再靠手撑着免强能蹭着往里走,只是里面一团漆黑,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对面。我试着往里走了走。身后听到刚子喊:“喂,等我一下。”接着刚子对大家说:“要不你们在这儿等一等,我们俩先进去探探。成,我们回来喊你们。”

      我回头看看刚子果然跟了上来,更放心大胆地往前摸索了。

      越走越黑,窄窄的落脚处也时断时续,不时得从一侧跨到另一侧。刚子不得不靠打火机微弱的光来照亮前方的路。没一会儿,火机就没气了。好在他还有一盒火柴,准备晚上生火用的。

      “啪哒┉扑通┉”在我急着借着火柴的余光跨到另一侧的时候,头上一样东西弹了一下,落进了水里。

      “坏了,发夹掉下去了。”火光刚好熄灭了,我茫然地回头看了看漆黑的水面。

      “嗤┉”刚子划着了一根火柴,蹲下身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摸了摸,在火光消失前他说道:“摸不到了。”

      “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很值钱的。”我摸索着拉起了刚子。

      拉着刚子的手,我觉着有些欣喜又有些陌生。

      “哎,前面变宽了。我先跳过去。”刚子借着火光看准了落脚点,一个跨步蹦了过去。

      当火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我觉着有些犹豫了。刚子落脚的地方几乎不能容下两个人,水面宽得我担心一步会掉到水里。

      “嘿,你可不是那胆小的人。搭着点儿我的手,一使劲就过来了。”刚子的手伸了过来,另一只手举着火柴。

      我没法再迟疑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屏气跨了过去。刚子在扔掉几乎烧到手指的火柴的瞬间搂住了我的腰。。。

      那一刻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我们都一动不动,只感到咚咚的心跳几乎要震塌整个山洞。黑暗掩盖了我那张红得可以燃起熊熊烈火的脸。

      刚子的手摸索着移到了我的脸上,微微托起了我的下颚。我觉着自己那一分钟内肯定要在黑暗中窒息而死,两眼迷离地在寻找,寻找一个我不知道的目标。两片温热的软软的东西轻轻地覆在我僵硬得有些发抖的唇上,滑滑地揉搓着,似乎要揉醒一个沉睡的世界。我无法思想,无法回应,只任凭那片温柔翻起一朵朵甜蜜的浪花。。。

      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片黑暗的交融,那甜甜的舌尖,和那双紧紧拥抱的手臂。。

      那年的暑假过得特别快乐,就连北京夏天的酷热都变成了一种美丽的畅想。

      刚子和小峰私下肯定有什么默契。几乎每天下午他们俩就来敲我家的门。白天爸妈上班,大牛整天不见人影,倒是我悠闲得在家午睡。他们在门口一通狂敲,听我迷迷糊糊应门,小峰就戏笑地喊:“穿衣服去!”进了门,小峰坐不了十分钟就猴急地撺兑我们陪他去找小军。

      小军在家是独生女,长得又很端庄,从小的军队生活使得她看上去很是孤傲。不过小峰的这番持久战终也换得了小军不少矜持的微笑。尽管在学校里不见她对小峰有多热情,这私下里小军的女性温柔还是或多或少地溢于言表。只是小军的妈提前离休了,整日待在家里忙些家务。人看上去很是慈祥,但小峰还是不敢只身前往,完全没有了他平日里的大无畏的革命气派。

      到了小军家,小峰和刚子一副毕恭毕敬的书生样,大妈大妈地叫着勤劲着那。小峰更是特有眼力见儿。一看见小军妈跟那儿沏茶,他立码小哈巴狗似地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说:“大妈,您别忙乎,我帮您端啊。”一十足的小催本儿。逗得我和小军捂着嘴直乐。

      刚子这时候总是面无表情地端坐在角落里,目光呆滞,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我看得恨不得上前撕下他的假面具。

      他俩的作戏维持不了多久就趁小军妈转身离去的档儿急急招呼小军出门。我和小军总会不失时宜地教育他俩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然后就同流合污了。

      一出小军家的大门,小峰和刚子立刻长出一口气。小峰甚至还夸张地用衣袖擦擦脑门,一副讨好地样子冲小军献媚:“小的我表现还优秀吧?”小军被他逗得忍俊不住,憋着笑点点他的大鼻子,故作严肃地说:“再接再励啊。”

      小峰真是过河拆桥,一看大功告成立即就想我和刚子离去,他好风景那片独好。刚子总是很配合,任务完成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要功擒赏的欲望。我当然不能作灯泡,找个借口也开溜。

      剩我和刚子俩人其实正是巴不得的事。接着有三条选择:回我家,去他家,或者逛街。回我家总是最后的选择。一,有时候爸妈中途会回家看看,遇到刚子他们总要问上半天。头一次问过了,过两天撞上了接碴儿问一遍。我记得大概一年后爸妈才总算记住了谁是刚子谁是小峰。刚子看到我爸妈又是那副在小军家的假深沉的样子,看着让我难受。跟他说了几次我爸妈不会吃了他,就是不见好转。二,我家人少,不热闹。家里除了书本没什么可以用来调动情绪的。有时候大牛领着一帮男女杀将回来,看到我和刚子在,很快就又杀将出去了。大牛眼神怪怪的,倒也乐在我不缠他。

      不过在我家的时候还是不少。

      刚子家人口众多,典型的四世同堂。爷爷奶奶都健在不说,他爸妈是工人,三班倒。大哥,二哥和他大姐倒是都上正常班,但时不时的也倒个休什么的。大哥的孩子由爷爷奶奶看着,还没上学。但我喜欢去他那儿。等下接着说。

      刚子喜欢文学,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读过那老些书。近的他喜欢王朔的胡言乱语,金庸的武侠传奇,远的他喜欢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和施耐庵的《水浒传》,外国文学他喜欢法国文学的浪漫以及美国文学的随意。他最崇拜的人物竟是世界的罪人--希特勒。

      当刚子谈起文学时,我很难把他和平日那个贫嘴贫舌的刚子联系在一起。他经常提到弗络伊德的释梦论。也是从他那儿我才埋下头读了那厚厚的一本《弗络伊德传》,尽管最终也没能完全地理解书中的全部观念。

      听他聊着那些我听说和没听说过的东西是一种享受。他好象从小有说书的本领,什么东西让他一巧舌,真的是天花乱坠了。那时候我还整天沉浸在琼瑶的言情小说中。刚子说那是写给小学生看的,假的成份太多。尤其不现实的是男才女貌,富贵当先。

      我不服气,顶他说:“吃不着葡萄的人都说葡萄酸。”

      刚子立即凑上脸,嘻皮笑脸地说:“那现在就让我尝尝到底这是颗酸葡萄还是甜葡萄吧?”

      我听着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装着很生气的样子想躲开他的嘴巴,到后来就半推半就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乖巧得象只奶声奶气的小猫。

      赶上刚子家清静的时候(严格的说就剩他爷爷奶奶和侄子在家的候),
      我特别爱挤到他的四合院的小厢房里去玩。胡同里有的人家象刚子家一样是独门独院的,有的是几十户人家挤在一个门洞里,里面左拐右拐的象个迷宫。大杂院里都是好几家共用一个露天水龙头,赶上一家洗衣服什么的,剩下人家就只好到别的门洞去讨水。刚子一家跟左右邻居关系都好,又好热闹。所以白天这大门几乎就关不上。

      刚子大哥大他很多,结婚好多年了,就是没房子,好在家里还够他们挤的。大姐也快三张了,说是文革时受过刺激,一直没再恋爱。他二哥上了个大专,才毕业,在一家公司里刚找了份工作。

      刚子爷爷奶奶对刚子的事根本管不明白,一个大重孙子就够他们折腾的了。有时候也撞上他爸妈。他爸对我们跟对同辈人似的,从来不打听我们姓什么叫什么,家庭住址。。。每次看到了,就一句:“来了?”好象我就是这附近谁谁家的丫头片子似的。

      刚子幸运,还有一间他自己的小厢房。房子老得直落灰,窗户很小,到了冬天还得糊窗户纸,搞得大白天也象是傍晚。夏天还好,索性就成天敞着,来个人爬窗户上就可以直接对话了,但整天要不停地吹电风扇。

      刚子的枕头边上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屋子小得也放不下太多的家具。我去了倒觉着不那么拘束了,随便扒拉开一片地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依着靠着。那时候刚子和小峰正跟他们胡同里一个叫猴子的待业青年学弹吉它。每次我去,他就臭献辈地拨拉一番他的破吉它,扯着嗓子吼上一阵子。不过刚子嘴快,学那些类似现在美国黑人唱的RAP还挺象那么回事。当然我是不会给他什么好的评价的。

      我看着他玩吉它,心里痒痒得厉害,缠着他教我。刚子就让我背对着坐在他前面,摆好架子后,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教我按把位,还不断地纠正我击弦的姿势。每次学琴,刚子几乎要把我环抱在他的怀里,一张嘴,呼出的气息直吹我的后脖子,痒酥酥的逗得我直躲,可大吉它又横在前面,躲来躲去躲不开,倒鼓球得刚子忘了保持教师应有的威严,甩开工作的双手来搔弄我,一时间戏闹作一团。钢弦很硬,换尼龙弦要重新调音又太麻烦。每次弹不了一会儿,我的左手指头尖就勒出了一道道深痕。不久就长出了茧子,硬硬得摸什么都怪怪的感觉。练狠了的时候,茧子也会翻开,露出红兮兮的嫩肉,钻心得疼。这时候我就屈着手指头,可怜样儿地伸给刚子看。刚子就捉住我的手,一根根轻轻放进他的嘴里,小心地允吸一遍,用他软软的舌尖在我的指尖上蹭了又蹭,直到我欢喜地抽出手指,甜甜地送上我那滑湿的舌头去纠缠那片温暖的凹地。。。。


      进入初三后,功课变得异常繁重。几乎两天以小考,三天一大考。

      刚子和小峰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我不行。家里老爸老妈眼巴巴地期待我这次能摇身变成金凤凰,学校老师更是小灶不断地咕噜,期望着年终有个好交代,争个优秀职称也好有凭有据。

      我和刚子都没敢太张扬,一方面是吸取了梅子的教训,另一方面也怕老师急了要跳脚。在学校里还是老样子,贫贫嘴,给个小抄就算是最亲密的行为了。放学时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让刚子放心,我也开始和同路的几个女生一起走了。小峰和刚子只是到了周末和下午没课的时候,老规矩来我这里走一遭。日子倒过得相安无事,甜甜蜜蜜。

      终于熬过了中考,人象是被扒了一层皮,足足在家睡了一天觉。

      刚子和小峰对成绩似乎不太关心,老想着要出去疯玩一通。我心里却老是七上八下的烦躁不安。他们提议我们四个(小军在内)单独去趟泰山散散心,免得在家等成绩等成了二傻子。这倒似乎是个法子。

      跟爸妈撒谎说是和许多人一起去,他们居然信了。走的那天特意喊上小军一起走,天衣无缝地混出了家门。

      泰山一点儿不象我们想象得那样美丽。人拥挤得恨不得能推倒泰山一步登天。山上山下到处是废纸垃圾,有的地方还能看到绝对不是山泉的臊气冲鼻的黄色溪流。树木被人类文明摧残得奄奄一息,缺胳膊短腿的。山上原本是浑然一体的大石头也被人践踏凿琢得如风中落叶般稀里花拉往下滚。

      感叹之余还是咬牙加入了对大自然毁灭的滚滚人流之中。

      当终于攀上了山顶,举目望去,乌乎哉,一览众山小,世间万物尽收眼底之豪情壮志真也激荡得人心旷神怡,假诗人般微闭双眼,侧着身子,舒展开双臂,倒吸一口山气,一拧脖子:“啊┉┉泰山!”自己差点儿没恶心死。

      当暮色降临时,山风呼呼地驱赶着不知好歹的人们,云层也似乎借助风势低低地俯向大地,直逼得人不得不张开大嘴拼命地扑捉那赖以生存的生命源泉。刚子和小峰租来了两件不知爱抚过多少孤魂野鬼的泛着油光脏兮兮的军大衣。刚子和我,小峰和小军,我们相拥着裹在大衣里,一边不着边际地神侃着,一边望着漆黑的天空,仰头数着天上那羞涩地眨动眼帘的星星。人们都没了白日的狂躁,在这片黑暗中终于恢复了宁静的天性,仿佛在静静地用心灵向天向地描绘着埋藏在心底的那片完美的理想天堂。

      我紧紧地偎依在刚子的怀里,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份安逸和温和。

      当那一丝灿烂的光芒冲破浓浓的黑暗,箭一般划开天宇的时候,我们高声地欢呼,无所谓惧地跳跃,仿佛那一刻将会永远地伴随着我们的未来。。。


      终于考上了我梦寐以求的那所全区最好的市重点中学。

      爸妈的嘴几乎一个暑假都没合上过。妈天天晚上要我陪她院子里溜溜弯儿。好消息传得也快,人人见了我都夸奖地说:“呦,这不是那个小时候的假小子吗?都长成大姑娘了,看这眉眼顺溜的,是不是今年还考上了XX中学呀?真有出息。”妈的腰板那时挺得倍儿直,使劲地搂着我,眼睛眯成了两条线。当然,大牛那年也很超常,居然考上了大学。爸说:“今年我家一定走吉字,双喜临门。”

      刚子还留在了原来的中学,小峰上了海淀的一所中专,小军进了护校。进了护校的小军很快就出落得楚楚动人了。当时的护校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堆,每天门口都围着不少多情的男孩。小峰离着远了,但听刚子说,每周小峰都把最后一天的下午课逃了来小军的门口守候。这番热情听着也真让人感动不已了。

      刚子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选择了文科,虽说我当时劝他学理,出路将来会多一些,但他厌烦物理数学这些枯燥的东西,最终还是由了他自己的性子。而我,不怕您笑话,高中是我这一生中过得最压抑的一段时光。

      一进入这所堂皇的中学,我过去的所有骄傲立即被来自全市各个中学的尖子生们的咄咄逼人之气压得片甲不存了。我拼命地追赶,虽然最终挤进了理科班的A班,但永远没能再实现我初中和小学时的辉煌。

      一直徘徊在班上中等偏下的我性情变得很是烦躁。我不愿理睬那些神采飞扬的优等生们,也不愿接受这一切的事实。班上再没有了象刚子小峰那样贫嘴呱舌的人。学得好的同学拼命地要显示他们的出类拔萃,及己所能地在教室里张扬他们的才华,到后来,说中文的都不得不放低音调,以掩饰我们的平庸和懦弱。多数时候我很抑郁地独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幻想着冲上前去捂住那一张张开启不停的嘴,歇斯底里地怒吼:“说中国话,假洋鬼子!”但我只是那样地幻想,从来没有哪怕是象征意义地挥动挥动拳头。

      我的话变得出奇得少,静默得象一只沉默的羔羊。对,沉默的羔羊,但我最终也没能象那部电影所描绘的那样在沉默中爆发。

      我的所有快乐在那段时间里都来自刚子。

      他一如既往地在周末来我这儿神侃,尽管小峰不再和他一起了。他对成绩的不在乎,对未来的毫无设想,对人和人之间的大大咧咧,在我看来都是我所不能又异常渴望的东西。只有和他在一起,我可以彻彻底底地松弛我那绷得要炸裂的脑袋。

      有时我看上去也许有些呆滞,刚子会敲敲我的脑袋,戏笑地说:“嘿嘿,黑妞同学,干吗呢?琢磨着怎么甩了我呢吧?”

      我立即就回过了神,回敬他道:“对对,没错,象你这样不思进取的同志将来留我身边提包都闲碍眼。趁现在还有点儿价值的时候,赶紧处掉。”

      “那你别后悔,我可说处理就处理了,处理给了大户人家你别哭天喊地地丢人现眼啊。”刚子自我感觉很好的样子。

      “我才不呢,欢天喜地地给你倒陪嫁妆。”我把脸扭开,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

      “啊?那样啊,那我倒死活不走了,抱着嫁妆坐你家门口嚎啕大哭,控诉你残酷剥削劳动人民,这么些年就给了这一包破稀烂。”

      “讨厌吧你,噢,我的东西到你那儿就成了破稀烂?你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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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五节:大学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上大学,我几乎是从北京逃跑出来的,至今我也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如此强
      烈地想离开北京,这个无数人拼命想挤进的城市。爸妈差不多是一把鼻涕一把
      泪地求我留在北京,再次也要选个南方老家的学校去上。可我是铁了心要独身
      闯天下,揪出上千理由否定了他们的全部计划,毅然选定了北上,一个可以说
      是中国最寒冷的城市。

      我没想到刚子居然连一所大专都没能考取。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就连
      那终于冲出牢笼的喜悦也随之荡然无存。

      离开北京的前一个晚上,刚子有些怏怏地来给我送行。

      我们出了家门,在附近的一个街心花园找了个石桌坐了下来。已经是夏末,
      空气还是有些燥热。周围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无聊的等待睡意的人们。我们对
      坐着,突然觉着没有了任何话题。刚子垂着脑袋,不停地玩弄着他的打火机,
      合上,打开,又合上,又打开。。。我看着有些心烦,抢过来,从他兜里翻出
      烟,点上塞到了他的嘴里。

      吸了口烟的刚子仿佛垂死的病人吸了氧,慢慢恢复了灵气。他从烟盒里又
      抽出一支来,对着他自己的烟头点上了火,反转过来递给我:“来吧,趁着没
      人过足了瘾,别到了那边跟东北银瞎学,刁旱烟袋。”刚子的眼睛在烟雾后面
      看上去有些晦暗。

      “你可记住了,我这瘾可都是你给调教的。赶明儿我龇着满嘴黄牙找你算
      帐。”

      我想笑笑,脸上的肌肉怪异地抽了抽,没笑出来,接过烟急急地吸了一口。
      烟吐出来,熏得眼泪差点儿流出来。我别过了脸。

      不远处有对情侣在闹别扭,女的拼命地背转身子,男的死皮赖脸地陪着笑。
      我扑吃一声笑了出来。

      “你有这爱好?”刚子恢复了原样,捏着我的鼻子拧过我的脑袋。

      “哎,你看,”我还是想笑,“你看人家都还绊个嘴吵个架什么的,我们
      怎么死气沉沉的啊?”

      “那只能说明一点,有的同志已经心不在焉了。”

      “说你自己那吧?这下我走了,没人看着你了,胡作非为的念头是不是特
      强烈?”我故意慢慢将烟吹到他的脸上。

      刚子躲了躲,扔掉了手上的烟头,走过来,跨坐在我身后,两手搂着我,
      牙尖咬了咬我的耳垂,一股淡淡的烟丝味顺着我的脸颊飘进了我的鼻中。

      “你呀,自己机灵点儿啊。那边不比这里,巨他妈野。你这小倔脾气悠着
      点儿,不顺心了,给我打打电话,写写信也成。我,你也放心,饿不死。活得
      不好了,自己找一地洞钻进去,不给人添堵。不也就是四年吗,有盼头。再说
      了,还有寒暑假不是。回来给你补习北京知识啊。”

      我的鼻子有点儿酸,静静地没有动。。。。

      我有种预感,什么东西要永远地离开我了。。。

      直到列车把我扔在那个狭小拥挤的火车站之前,我的脑海里一直在编织着
      一个梦,一个辉煌的梦。梦中的我仿佛是万花之首,骄傲地向身边羞涩的小草
      们绽放出灿烂的微笑。然而这个梦还没来得极完美就破灭了。

      才九月,冰城已是一片凄凉:光秃秃的树枝在阴冷的晨风中裸露出一张张
      布满伤痕的脸,早早坠落的枯黄的树叶在泥土中翻滚后又夹杂着纸屑被寒风愤
      怒地驱赶开来,甩上天空,而后狠狠地砸向大地。墙角街头不断晃动着一颗颗
      蜷缩在肮脏大衣下面阴郁的脑袋,走过去,阴森森的目光几乎可以撕碎你华丽
      的外衣,直刺你的骨髓。

      我无法想象如此一扇大门后面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城市。

      接新生的大公共把我们这些陌生的身影抛在一群大板楼前就哼哼吃吃地离
      去了。还没等我们新奇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就被裹进了一列长长的队伍。一
      个个肩抗大包,手拎小裹的疲惫的灵魂迷茫地注视着远处那个小小黑黑的门洞。
      终于在我的肩膀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的时候,一把破旧的钥匙沉甸甸地握
      在了手上。

      在黑瞿瞿的走廊里东拐西摸地找到了宿舍的门,推开的那一霎那,眼泪差
      点儿夺眶而出:这是怎样的一个牢房啊!

      不足15平米的窄长的房间里摞起了上下六张床铺,一个大大的铁行李架
      丑陋地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一个类似书架的古董委委屈屈地躲在门后,唯一一
      张破三屉桌横在窗前。我的行李横七竖八地被扔在了屋子正中间,散乱的被褥
      怯懦地探出头来可怜地寻找着它的主人。不大的窗户没遮没拦地对外敞着灰秃
      秃的肚皮。显然我是最后一个被囚禁的犯人了。那张空荡荡的靠窗口的上铺上
      看上去冷得渗人。

      我正发呆间,门被呼地推开,冲进一个‘小孩’(这样称呼真的是万分准
      确)。不高的个头,短头发,圆圆的脸上似乎还乳气未脱。

      “你就是冯雪吧?”她的话音里还带着童音。

      “是。”我沮丧的心情几乎到了极点。

      “你才来?要体检,到系里注册,换饭票,还要领军训的服装,一大堆事
      情那。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她象是个小大人儿,话里有着浓重的东北口音。

      “我慢慢来,没事儿。你叫什么名字?跟我一个班?”我实在不能相信这
      么大点儿一个孩子居然上大学了。

      “是,我叫春。”

      。。。

      当宿舍人都回来时,我真想从窗户里挤出去。除了一个看上去与我年龄相
      仿的小月以外,都是一副孩子样,而且事实也是如此。北京人在这里几乎是所
      有宿舍的老大。

      头一天在学校差点儿跑断了腿。教学区和宿舍区分跨道路两侧,学校大得
      没有自行车真要走上一天才能转个遍,可偏偏所有的路又都是上坡下坡,偶尔
      看到有从坡上冲下的自行车猛一撒闸车身几乎腾空而起,当时我就断了寻找自
      行车的念头。缺德的是要去的地方还东一个西一个,一个标记没有,全凭上下
      嘴唇玩儿命地问。

      当我抗着一双破胶鞋,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返回宿舍的时候,进门就
      被门上一突出的钉子划伤了手臂。翻箱倒柜地找到创口贴贴上,好心想为民除
      害,满世界没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找到管理员,两个胖胖的面相不善的大妈正聊着起劲,见我进门一副鼻子
      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

      我规规矩矩地靠墙边站好,低声问道:“麻烦您能借我一改锥用用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俩胖大妈瞪着两双肉包子眼,扯着大嗓门冲我吆
      喝。

      “改锥,您这儿有吗?”我赶紧低眉顺眼,挤着笑脸又问了一遍。

      “改锥?那是什么东西?”她俩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

      “就是拧螺丝的那个家伙。”我一通比画。

      “啊?螺丝刀啊?哈哈,啥时候改叫改锥了?哈哈。。。。”她俩放声大
      笑,笑得我后脊粱直窜冷风。

      “又是北京银吧?就你╪en3)们能造,整得俺们都不明白中国话哩。螺丝
      刀,记住了!啥改锥改锥的?别(bie4)给俺们瞎拽(zhuai3)!”

      我当时觉着特无地自容,黑妞啊黑妞,你这将近20年都咋活了?还号称北
      京正宗普通话呢,连螺丝刀都不知道,整个儿一半傻。

      。。。。

      等我总算把外面的事情都弄消停了,传达室那部电话机前仍然围着一堆等
      候的人们。我把自己酸疼的身躯平放在还没来得及铺上被褥的床板上足足喘了
      十分钟的气,看看表,下午4:00了。想到老爸老妈那边还等着信儿那,我不得
      不撑起瘫软麻木的身子,忍着咕咕叫唤的肚子出了大门。

      在不远处的一个街角看到了一个‘公用电话’的标记。电话是从一个小窗
      口甩出来的。敲开窗户,一双警惕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眼,按下了计时器,又
      啪地一声合上了窗户。

      电话接通,妈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刻泣不成声地哭上了,直哭得我恨不得
      将手臂变成那股电话线,伸过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嘿,丫头片子,怎么样啊?一切都还顺利吧?”大牛憨憨的声音传过来,
      多少让我安下了心。

      “跟妈说,一切都好,学校巨漂亮,”说这话我觉着舌头发短,“周围人
      也都特热情。”纯属虚构,“我不多说了,都别替我操心啊。”怕妈又要哭,
      我赶紧撂了电话。

      小窗口刷地打开了:“7分钟!”

      “噢,对不起,我还有一个。”我赶紧又拿起了话筒。

      “哪位?”听到刚子的声音,我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是我。。。”我啜泣的声音传过去象是世界末日。

      “嘿嘿,谁欺负你了?我他妈打丫去!”刚子那边吼起来了。

      “破地方。。。”我背过身子,面向马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涌。

      一辆出租车扫荡般开过来,司机冲我打了声尖厉的口哨,拼命地按了按喇
      叭。我赶紧又转过了身子。

      “喂喂,黑妞同学,咱可不能受点儿委屈就拿自己的小身板儿跟车轱辂叫
      劲啊,那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大道理白教你了?”刚子那边慌张地喊。我被他逗
      乐了,扑吃笑了出来,一边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呵呵,又哭又笑马儿上吊。”刚子长出了一口气。

      “那我要真上吊了你哭笑都来不及了。”一天的委屈和劳累一瞬间都烟消
      云散了。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可以说是苦中作乐。

      先说乐的吧,给我自己吸点儿氧。

      第一大乐事儿是军训被选为了系里的排头兵。当然了,这跟我个人孜孜不
      倦地与小班长同志进行深入的思想工作是分不开的。

      小班长面相老成,老家山东。开始我以为他35岁,一打听眼珠子差点儿
      成了探照灯---比我还小3天!整个班上的女生都比我小至少一岁,所以班
      长和我算是同辈人了。

      小班长人巨缅腆,眼光跟女生一对就脸红。没事儿的时候我就跟他套瓷,
      觉着哪儿能勾得人掉眼泪就聊哪儿,聊得小班长眼睛红红的,我心里也不怎么
      地。又凭着高中时受过北京武警部队正规调教的那点儿底子,终于被选成了排
      头兵。我很得意,小班长在连队面前小胸脯也挺得高高的,只是女生们对我没
      什么好脸色,不过这倒也没影响我太大的情绪。

      第二大乐事是小班上课。

      第一周上下来,我就决定从此只坐后排的角落里了。不为别的,怕被同学
      指责我歧视祖国丰富多采的地方方言。

      我这里写这个,必须跟您先声明,本人对所有北京地区以外的广大人民群
      众是无比的崇敬和爱戴的。只是稍许有点低级趣味而已,望大家予以谅解。

      我们班上三十来口人,连我在内只有5个山海关以内的。说来怪异,除了
      那个四川的我一句没听懂以外,剩下的仨口音一点儿不比其余的所有东三省地
      区的同胞们重。

      一个沈阳人,头一天自我介绍愣是要给大家献上一首地方‘名’歌---
      ‘沈阳,我的家乡’。一张嘴,我差点儿乐晕过去。“森阳啊森阳啊,我的家
      乡....”我一口气猛地从肺里往外喷,看他一本正经的,全班也鸦雀无声的,
      我拼命地憋着,脖子粗了一圈,到了实在不行了,爬桌上乐得跟哭差不多,惹
      得全班以为我神经有毛病。

      还有一鞍山人,死活非说她妈是‘咱妈’,她爸是‘咱爸’,她们班是
      ‘咱们班’,每回听她说话我都得脑筋急转弯儿,后来回北京后好长时间都不
      会说‘我爸’‘我妈’了。

      第三大乐事,说了更让你们觉着我这人无聊之至了,不过我憋着不说也挺
      难受的,您就忍忍让我痛快痛快得了。这第三大乐事是挂窗口的内衣内裤老不
      不翼而飞。说到这事,应该说苦大于乐。我的宿舍在一楼,窗户外有一道铁栅
      栏。东北是双层玻璃,没有纱窗。白天有时候热大家就把窗户打开。可恶的是
      宿舍没有窗帘,也不知道是根本就没有啊,还是被上届的给席卷了。这不等于
      赤裸裸地睡在狼群里了吗?后来大家集资买了一个窗帘,管理员说太花哨不许
      挂,斗争了良久才批准了。就这样还是觉着不安全,风一吹,窗帘飞起,等于
      白搭。只好又买来床帘围在床铺周围。这样一来,没人盯着,挂在窗口铁丝上
      的内衣内裤大白天的都能不见了。

      对这种变态的行为我琢磨了很久没琢磨明白,搂着一堆内衣内裤又能怎样
      呢?兴奋?激动?不理解。

      后来,在我离开东北的若干年里,我把当年在那里所做的一切荒唐事都归
      结为寂寞孤独所引发的不良后果。那种无助的孤独与寂寞是我一生中难以忘怀
      的痛苦回忆。


      新生入校立刻被一股强大的找老乡热潮所吞没。记得当年学校里势力最强
      的是西安同乡会。其组织的庞大,严密,团结是任何帮会团体所无法比拟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话我是上了大学才真正亲眼目睹和体会到的。

      每天宿舍里进进出出的都是那些高年级的老乡们。看到宿舍里的女生一个
      个被老乡们领走了,我羡慕得几乎想抱住他们的大腿,苦苦哀求加入他们的组
      织。

      没有一个北京的老乡来找我。学校里的北京人并不占少数,但却没有一个
      那怕是象征意义上的同乡会。听说有些同届的北京人互相来往也都是同一个区
      的。我这个稀有的‘城里人’一时间成为了被老乡遗忘的角落。那时候我每天
      都奇怪地会想到《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启明,想着想着就会落泪。

      后来可笑的是有个我老家地区的南方男孩来找我,愣要把我归属于他们的
      同乡会。我努力了许久,终于因为语言上的困难谢绝了他的好心。

      我象一只失了魂的孤燕凄凄凉凉地独自与自己的身影作伴。

      上课对我来说成了最快乐的事情。好多人挤在一起仿佛世界突然变得温暖
      了许多,在这种温暖中,我僵硬的大脑也变得活跃无比。我拼命地想与周围的
      男生女生打作一团,然而我失望了。男生们害羞得让我觉得我在诱拐童男,女
      生们又幼稚得让我以为我是他们的家长。我重新回到了孤寂的世界里。

      我的大部份时间都泡在了自习室里,但我的心却无时无刻不飞回北京,飞
      到刚子身边。我不停地给刚子写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到这世界上还有
      一个人在空气中默默地拥抱着我,安抚着我那颗飘荡不定的心。

      周末是我感到最恐惧的日子。整个宿舍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亲朋好友。
      当我强堆起扭曲的笑容送走她们欢笑的身影后,狭小的宿舍蓦然间变得空洞得
      象是宇宙的黑洞,每一个拉上的床帘背后都似乎隐匿着一个龇牙咧嘴的怪兽,
      低喘着在缝隙中窥视着我的行为。我恐惧,害怕,却不愿让别人看到我的懦弱。
      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躲在床铺上,透过墙角的空隙默默地数着窗外走过的人
      头,直到累了,麻木了,在恶梦中昏昏地睡去。

      第一个学期结束时,我是抗着行李走进考场,然后第一个冲出教室,头也
      不回地踏上了回京的列车。当列车缓缓地驶进北京站时,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
      了。我甚至在一种幻觉中以为身后的世界在那瞬间奇迹般地消失了。。。

      我终于知道了,我不是一个坚强的能够独立生存的人。

      回到北京的心情真好。

      刚子彻底放弃了学业,替他一个哥们儿在西单练摊儿。虽然我劝他复读一
      年争取第二年再考一次,但他觉得与一帮比他小的孩子坐在一个教室里压力太
      大。我没能说服他,但想到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是如此珍惜,所以也
      没有太多地责备他。

      情人节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刚子从他的摊上选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送
      我作为礼物。那种淡淡的黄色一直是我最喜爱的色采,看上去清清爽爽的,似
      乎还带着一丝花香。领口不大不小,恰如其分地衬托出我细长的脖颈。松松的
      袖子在手腕处巧妙地收了个口,展开手臂仿佛一只欲飞的蝴蝶。腰身处配上一
      条同色的裙带,带尾长长地甩在身后。侧身看去,丰满的胸部让我感到羞涩而
      又欣喜。长及脚面的下摆摇摇揶揶地闪现出我修长的双腿。刚子看着,忍不住
      揪过我,吻了吻我裸露的脖子。

      那个快乐的寒假转眼就消失了。我艰难地踏上了回程的列车。

      。。。。

      我那时以为有了刚子的爱,就一定能够抗拒一切的诱惑,然而我却终究没
      能摆脱孤独的烦恼。

      回到学校后,我很快迷恋上了跳舞。

      冰城是座夜长昼短的城市,寒冷使得这里的人们疯狂地热衷于饮酒和跳舞。
      当夜幕降临后,街头不断会晃动着酒鬼跌跌撞撞的身影,唯有舞厅似乎可以躲
      开那些鬼魂的纠缠。

      学校的舞厅说白了就是一个大礼堂。顶棚高得让你觉不得灯光的柔和,素
      质极差的乐队只会拼了命地靠噪音去掩盖他们的单调。

      这里不象想象中充满了俊男亮女。很多时候,搂着你的男人即使在昏暗的
      灯光下也能将你的五脏六腹翻转出来。我学会了忍受,因为我需要一个身躯去
      依靠。然而很长时间我都没有丧失意志地去跟随这些个象我一样空虚的身躯离
      开这片拥挤的空间,直到我遇到了昆鹏。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六节:昆鹏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是在那年入夏的时候在舞厅里遇到昆鹏的。

      我是头一次在这里看到他,第一眼就被他那张漂亮的几乎与他男人的身材
      不相符的面孔吸引住了。这张脸真的不能用帅气来形容,在我的印象中,帅气
      只能是用来描写那种刚毅,棱角分明的特男人的词汇。然而他不是。大大的眼
      睛,匀称挺拔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巴微微有些上翘,瘦削的脸庞,额头略鼓,
      有几缕流海随意地垂挂在额前。不夸张地说,如果这张脸配上一个窈窕的身躯,
      再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真正是一张极美的美女图。幸好他有着一副宽阔的肩
      膀,一个挺拔的身躯。

      我拒绝了别人的邀请,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欣赏着这个陌生的
      男人。他始终在和另一个与他身材相似,面相严肃的男人在跳一种当时被叫做
      ‘痞子步’的舞。跳这种舞的都是男生,看上去很随意,很悠闲,但关键要和
      着装以及胯部的特殊效果来体现它的优美。我一直很喜欢这种舞,只是没有一
      个女生在这里跳,自然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但欣赏的时候很多。

      他们配合得很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下一个曲子开始,我起身接受了一只递过来的手,有意走到了一个靠近昆
      鹏的地方。整个曲子中我都用眼睛跟随着他。我相信第六感觉的神奇效应,他
      的眼光终于碰上了我的。只是那一瞬,我牢牢地捉住了我的目标。

      昆鹏的目光中闪出一片好奇,在转身的同时又迅速扭过头来看着我。我没
      有丝毫的回避,稳稳地接住了他的目光。我们仿佛在无声地较着劲。无论转到
      哪里,两道目光紧紧地纠缠着,直到曲子落下了帷幕。

      我坐回了座位,再次拒绝了别人的邀请。我以为他会过来,但他没有再理
      睬我,仍然津津有味地跳着他的舞步一直到整座大厅亮起了全部的灯光。

      那晚我很失望,第一次感到阴谋被识破了的沮丧。

      第二天晚上,我穿上了刚子送给我的那条淡黄色的连衣裙,这种颜色在舞
      厅里的紫色灯光映照下有一种幽幽的感觉,看上去很美。临出门还特意化了化
      妆,深色的眼影使得眼睛变得生动了许多,红红的嘴唇有些挑逗地翘着。我冲
      着镜子臭美地笑了笑,出了门。

      我好象在期待能再次遇到他。

      挤进舞厅大门时,我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起来,还没等看清周围的一切,
      一个身影就幽灵般出现在我面前了。

      “嘿。”黑影故意低吼了一声,势图制造一种恐怖气氛。

      “是你?”我定睛看出是那张漂亮的脸蛋。

      “请小姐赏脸。”他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微微欠了欠身。

      我看看周围,不少人的脑袋转了过来。本来想回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
      回去,低头被他牵着走进了场子。

      “为什么我要答应你的邀请?”我在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上的时候有些恼火
      地对他说。昨晚的不快还在隐隐作怪。

      “该我问你才对。为什么昨天盯着我看?难道我是国宝大熊猫?”他还是
      那副笑模样,稍稍俯视着我的眼睛。

      “胡说!明明是你盯着我看。”我在狡辩。

      “真的?那我自作多情了。好好的,冷脸贴了个热屁股。对不住,失礼了。
      谢小姐之恩。”他放下手臂,装腔作势地一手护胸一手后背地冲我哈了哈腰。

      我的脸腾地红了,提起的手臂一下子没了着落。偷眼看看四周,有人在窃
      笑。

      “可恶!”我低低地骂了一声,转身想挤出这尴尬的地方。

      “哈,这么不禁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顺势搂住了我的腰,戏笑的
      脸差点儿贴在了我的鼻子上。

      “我讨厌陌生人拿我开心!”我气愤得胸脯上下起伏不停。

      “你真美!”他突然低下头,贴着我的耳朵柔柔地说。我的愤怒随之退去,
      一个会心的微笑浮上了脸庞。

      “北京人?”他看着我的眼睛,小声问道。

      “嗯。成心欺负我们老实,对吧?”我也收起了伪装的强硬,嘴上还是不
      依不饶。

      “哪儿敢啊?从来都是你们北京人欺负外地人,啥时候听说我们敢犯吱拗
      了?”他用了一个北京词儿,字正腔圆的,逗得我嗤地笑出了声。

      “那你是这嘎瘩银喽?”我也故意模仿他的声音回他。

      轮到他笑出了声。

      “咋样?喜欢这里吗?”他继续问道。

      “不喜欢!太冷,太荒凉,太野蛮。”我实话实说。

      “噢?受人欺负了?”

      “没有,谁敢?”我说这话底气不足。

      “哈哈,你还有武功不成?”他笑着搂紧了我。

      “你当心,惹急了我也会面目狰狞的。”我冲他龇了龇牙。

      “哈哈,”他再次笑出了声,“你这么可爱,我要忍不住了。”他作势将
      嘴凑了过来。

      “嘿,不许放肆!谁知道你是谁啊就敢无礼。”我故意绷紧了脸,一副严
      肃的样子。

      “本人大名赵昆鹏,够响亮吧?两年前大本毕业,单身无女朋友,现在一
      家公司任销售业务。政治思想觉悟高,家庭背景无任何反党反人民倾向。敢问
      小姐芳名?”

      “登婚广告啊?本小姐芳名冯雪,好好用脑子记住!有朝一日成了名人你
      也好有个攀亲攀友的机会。”

      “我刻骨铭心。”他大笑。

      “哎,你看过这里的夜景吗?”昆鹏问我。

      “没有。有什么好看的。那部《夜幕下的哈尔滨》可没说你们什么好。”

      “没看过怎么有发言权。我带你看看去。”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迟疑着有些担心。

      “害怕我会吃了你?”他坏笑着。

      “哼,你没那本事!”我转身先向大门走去。


      昆鹏的大摩托停在舞厅门口最显著的位置。轰轰的油门声压过了舞厅里传
      出的嘈杂,在呼地一声中我们离开了这片喧嚣的世界。

      那晚,我第一次离开校园,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也是第一次欣赏到了冰城
      美丽的夜景。

      摩托车驶过那由一块块小砖头拼接成的中央大街,颠簸的车身使我不得不
      抱紧了昆鹏的腰。他忍不住坏笑道:“冯雪小姐,你严重影响司机驾驶了。”

      两侧威严高耸的俄罗斯建筑在月色和灯光的辉映下神奇地变换着身姿。霍
      然间,一条宽阔的江面横埂在眼前。

      摩托车嘎地停住了,哼哼两声沉静下来。

      我的心在那一刻变得一片开朗。波光琳淋的江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几十只小船在水面上悠闲地荡漾着。江对面是那片出名的太阳岛。记得我初次
      登上那里,失望得以为所有的艺术家都是骗子的化身。然而在夜色中,那隐隐
      绰绰的小岛发出摇揶的幽光,重又唤起了我对它的那份渴望。

      昆鹏从身后搂住了我,轻轻地吻遍了我的长发。我静静地,静静地忘记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间恢复了我女人的全部温柔。

      那晚的月色是那样的美,美得让我不忍离去。

      昆鹏在启动摩托车的同时回头寻视般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分明地
      写着:“别撇下我,带我走,今夜我不属于自己。。。”

      。。。。

      我几乎是被昆鹏快速地拖进了他的房间,在黑暗中我们疯狂地撕扯着对方
      的衣服,几乎无法忍受这所有的束缚。

      月光透过窗棱照在我们赤裸的身躯上,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
      实实在在的没有遮拦的男人的身体,细滑的古铜色的肌肤充满弹性,宽阔的肩
      膀、窄窄的臀部,典型的倒三角身材。那个神奇的小尤物骄傲地挺立着,俏皮
      地迎视着我好奇的注视。

      昆鹏搂过我,雨点般的吻落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的双手欣喜地游遍
      他的肌肤,胆怵而又坚决地停留在那片神秘的丛林中。。。

      在一阵猛烈的撞击中,我感到了撕裂的疼痛。疼痛延着神经迅速地送进大
      脑,猛然间唤醒了我混沌的意识。我在仓促中一下子推开了昆鹏痉挛的身体。
      他大张着嘴,吃惊地看着我,随即看到了那片刺眼的鲜红。

      “你,你是处女?”那小尤物在那一瞬间如同战败的士兵耷拉下了脑袋。

      我蜷起身子,侧卧在床上,试图让疼痛远离大脑,一眼中瞥见了那件凄凉
      地躺在地上的连衣裙,泪水呼地浸满了眼眶。那淡淡的黄色在我的视线中慢慢
      地模糊了,只留下一片黄黄的亮点。。。


      我不再给刚子写信,生怕这种犯罪感会随着信签传过去。

      昆鹏为那晚的事仿佛有一丝内疚,接连数日都按时在傍晚来接我出去吃饭。
      我的心苦苦得很涩,觉得我用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只是为了换来这些飘香的
      饭菜。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散去,纠缠得我仿佛大病了一场。

      我渐渐地恢复了正常。昆鹏对我很是体贴。他作销售,常常外出。回来的
      日子几乎都是和我在一起。他一个人住在一个离我学校不远的单元房里,很少
      回他父母家。我问他,他说家里人多不方便。我也喜欢这样,至少我有了一个
      宿舍以外可以落脚的地方。

      和昆鹏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他跑的地方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常常把我
      说得大笑不止。当然,我不是第一个和他上床的女人。这点我并不十分在意,
      毕竟他不是一个丑陋的男人。他在这方面有着神奇的本事,很多时候令我感到
      异常的兴奋。我开始迷恋上这种疯狂的无节制的男欢女爱。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学期开始了。暑假里我和昆鹏去南方玩了一通,
      在北京只停留了短短的一周。见到刚子时,我没有勇气告诉他一切,找了个借
      口说和同学出去玩了。他也似乎很忙,打算和几个朋友一起开一家服装店。

      回到学校,一切又恢复了老样子,只是我不再感到孤独和寂寞了。昆鹏和
      我和和睦睦地相处了大半年时间,我甚至想到了毕业以后拉他跟我回北京,然
      后买个户口,结婚生子。要不是那件事的发生,我的生活似乎到此就该有了一
      个圆满的结局。

      在我住进昆鹏的房子前,那里乱得象个猪窝。不知男人是不是都是这等不
      拘小节。我只好亲自动手打扫卫生。

      收拾到他的床头柜时,里面除了一些散乱的避孕套外,还有几支类似药膏
      的小瓶,挤出来是一种透明的胶状物。我看了看商标,上面都是英文字母。其
      中几个单词我认识:“personal lubrication”是人体润滑油的意思。我很好
      奇,举着去问他,他有些神色不对,抢过去扔回了抽屉。我一再追问,他支支
      吾吾地说是以前一个人无聊手淫时用的。我听了哈哈大乐。男人啊,真是不可
      思意。

      那是一个倒霉的天。

      早上赶回宿舍时迎头撞上了几个邻居宿舍的女生,一个个阴阳怪气地瞥着
      我。我也没给她们什么好脸色,昂着脑袋霸占了走廊的大部分空间。也许是太
      过份了,受上帝惩罚。到了下午临回宿舍的时候突然发现钥匙落在昆鹏那儿了。
      满世界找其他几个室友,愣是没见一个踪影。一打听说是都上江沿儿看龙舟去
      了。我想了想,干脆到昆鹏那儿碰碰运气。他有时候下午在家。

      敲了两下门,里面似乎有动静,但没人回答。我又使劲敲了两下。

      “谁?”昆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

      我没坑声,想逗逗他,继续敲门。

      过了大约2分钟,门打开了一条缝,昆鹏零乱的脑袋探了出来,见到我,
      那张漂亮的脸蛋愣了一下,随即变了颜色。

      “你在干吗?这么半天?”我以为他在睡觉,不过还是奇怪,他平时不白
      天睡觉的。

      我想推门进去,昆鹏死死撑住门语无轮次地说:“我,我不太舒服,有个
      朋友在,我回头找你去。”

      我看着他变颜变色的脸,使劲推开了门。一个赤裸的男人呈现在我面前。

      我目瞪口呆!那种尴尬是我一生中所没有经历过的。两个几乎全裸的男人!!
      围在昆鹏腰间的浴巾在我挤进门的时候滑落到地上,床上那个男人看到我反倒
      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你那个小妞?”他戏笑着,拿眼睛斜视着我和昆鹏,赤
      裸的身躯在我眼中是如此的丑陋。

      我一眼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个打开的药膏瓶,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我无法表达我当时的心情,两个男人?怎么会?我感到一阵翻江倒海,转
      身冲出了大门。昆鹏的喊声在我身后无力得象是风中的落叶。。。

      我想找个地方,躲开一切的人,理理这纷乱的思绪。可我哪儿也没去,哪
      儿也去不了。这里永远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我象只没头的苍蝇,失魂落魄地在教学区里乱转。我不知道自己要找谁,
      只知道我需要什么去攀扶。在我转到五楼的时候,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冯雪?你奔丧啊?”那人扶正了我的身子,奇怪地看着我。

      “周至伦。哎,你有空吗?我请你喝杯咖啡。”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
      容分说地提出要求。

      “你怎么了?出事了?”周至伦一脸的困惑,“好吧,我把书包让别人看
      一下就回来。”他转身离去,回头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周志伦是学校出了名的坏小子,大连人,吃喝嫖赌几乎样样不落。我是在
      舞厅里认识他的,没理他的纠缠也没跟他闹翻,见面寒暄打浑是常有的事,只
      是不单独跟他出门。

      他很快返了回来,嘴里还刁了根烟。

      我们进了设在校区里的那家唯一的咖啡屋,上二楼选了一个最僻静的角落
      坐下。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怪得吓人,周志伦忍不住递给我一支烟。我接了过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将身子完完全全地埋进了靠椅中,呆呆地想不出该从何挑起
      话题。

      “嘿,怎么地了?这有日子没见着,魂儿被狼叼走了?”他先开口打破了
      沉静。

      我闭了闭眼睛,脑子里总是那两个赤裸的影子。

      “你听说过同性恋吗?”我突然提出了这个荒唐的问题。

      “同性恋?谁?你?”周至伦的眼睛瞪得象铜铃,旋即不相信地拍拍我的
      脸,“说胡话那?冯雪同学?”

      “不是我,就随便问问。”我垂下眼帘,躲开了他吃惊的目光。

      服务小姐送上了咖啡,我端起来,没加任何东西就喝了一口。苦苦的咖啡
      顺着我的喉咙一直流到胃里,苦涩刺激得我皱了皱眉头。

      “噢,你可别这么着吓人玩,得亏我胆儿大,就你刚才这句,换一人非驾
      崩了不可。”他长吁一口气。

      “问你话那,知不知道?”我不耐烦了。

      “当然知道了。我爸去美国带回好多杂志,这事儿跟国外一点儿不稀奇。
      国内听说也有,都是地下的。”他一副知识渊博的样子。

      “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

      “你干吗对这事儿这么大兴趣?想做研究?”他的坏样儿又流露出来了。

      “你知道就说,甭问那么多了。”我急躁得要冲他大吼大叫。

      “得得,看你急的,跟我该着你了似的。算算,谁让我贪嘴喝了你咖啡呢。
      我说我说。你是想知道这个具体细节那,还是想从本质上了解那?”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快说。”

      “那我说了你别说我流氓啊。”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说!”我看上去象个巫婆。

      “据我从资料上看,同性之间也会有类似异性的这种恋爱。西方人主张人
      权自由,同性恋在很多国家是公开合理的行为。女同性恋我看到的不多,但男
      同性恋之间往往更多地热衷于性爱的特殊性。”他停了停,看了看我接着说,
      “男同性恋多用口和肛门去体验性爱的快乐。哎,我没瞎编,这都是书上写的。”
      他不停地解释。

      “接着说!”

      “据说男人性快乐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正常的叫做阴茎快乐,是任何人都
      可以完成的。另一种叫做前列腺快乐,只有男人和男人之间才能达到。”

      “前列腺在哪儿?”我问道。

      “好象是医生用手指伸进去能够触摸到。具体我也不清楚。”

      “这个所谓的前列腺快乐真就那么诱惑人吗?”

      “这你别问我啊,我又没体验过。我可是彻彻底底的异性恋,不信你打听
      去。”周志伦嘻皮笑脸地拍着胸脯。

      “谁管你是不是啊,你是了倒解放了不少女同胞了。”我仿佛恢复了不少
      意识。“好吧,我还有事,我们走吧。”我起身向柜台走去。

      “哎,你就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太那个了吧。”他跟着我黏黏乎
      乎地唠叨。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越活越抽抽----小纽扣子作品/// 第七节:结局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与昆鹏的分手平静得令我后来一直不能理解当时的自己。也许生活就是这
      样,不大的伤疤好了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而有些则一辈子都会跟着你,时
      不时会隐隐地刺痛你的心。

      我销毁了全部与昆鹏有关的东西,因为我知道,他对我而言是一种诱惑。
      这种诱惑或许升华不到感情之上,但却实实在在的是一种活生生的吸引。

      接下来的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有些混乱,混乱得我如今已理不出具体的头绪。
      走马灯般地交换男友,出入各种舞厅,抽烟酗酒,逃学旷课,甚至有一次私自
      出游引起系里一片喧哗。所有这些在现在看来与昆鹏多少有些干系。

      后来我毕业回到北京,昆鹏一次出差来京,我们俩象一对温馨的情侣手拉
      着手在天安门广场上溜达了一个晚上。他最后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那双在广场
      高灯掩映下的明亮的大眼睛。。。。。。。


      小军在我毕业那年的春节结婚了。新郎不是小峰,是她医院的一位年轻有
      为的主治医生。

      我和刚子还有娟子出席了小军的婚礼。小峰没去,托刚子带去了一份大大
      的贺礼。小军脸上的失望参杂着别样的复杂表情令我们不知如何驱散那尴尬的
      场面。

      我的毕业成绩单差得几乎拿不出手,所以当所有同学纷纷拥进大大小小的
      私营和外资公司时,我不得不靠老爸老妈的关系又退回了一家设计院。好在不
      是和他们在一起。

      听上去真是好笑。世界就是一个大圆圈,跑来跑去还会回到原来的起点。

      我觉着很是沮丧,但也怨不得别人。还好的是又能常见到刚子了。

      可是,我觉着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不可弥补了。另一方面,凭着女人的直
      觉,我已经感到刚子的生活中也不再只有我的位置了。


      刚子的店铺开了个把年头了,我只去过一次。

      刚子说,服装都是从浙江和广东一带进的,标的价至少是进价的2┉3倍
      以上。这其中留了余量让顾客砍价儿,还含了运输费,场地费,售货员的开支
      等等。服装这种生意腿压钱。周转来周转去那钱老是跟外面飘着,让人没着没
      落的。不过赶上进的货对路,一天控了水尽挣个千八百的也不成问题。

      对铺子我倒没什么说的。一溜儿几十家都大同小异,想出个风头露个脸的
      也没那么容易。可他招的那几个看摊儿的怎么看怎么那么不顺眼,就差一边涂
      片红脸蛋儿,头上插朵野菜花,胳膊里挽个大花蓝,延街吆喝:“换花生米喽!”

      “哎,你也够眼拙的,就这样的你也敢往这儿领?你说那多好的衣服穿她
      们身上能招人留连忘返吗?”我走出他的店铺埋怨道。

      “X,他奶奶的,都说他妈的中国人多人践,可真格儿的满大街一划拉,
      但凡有些模样的丫的张嘴就他妈的往死里要价儿,当我这儿金库那?姥姥!可
      话说回来了,那好人家出身的能上咱这儿清贫寺里遭那罪吗?就你看我招的这
      几位吧,不怎么地还要求我给提供最便宜的住处那。妈的,都想死人身上扒层
      皮!”刚子一肚子怒火可得着机会发泄了。

      “嘿嘿,您老人家昨儿晚上吃大蒜没漱口吧?这味儿!精神文明四个大字
      贴你脑门上也看不明白啥意思吧?这么没修养!”我拿话兑他。

      刚子脸一下子红了,一时竟哑巴似的没了下句。我这才觉着有些话重了,
      可面子上又不愿收回自己的话,只好故意找话指着不远处一家小饭馆说:“我
      有些饿了,陪不陪我吃点儿东西去?”

      “噢,好,我也饿了。”刚子不象往日那么机灵了,舌头好象短了半截儿。


      上班很是无聊。十好几口人挤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年龄打二十奔上,各个
      层的都有。虽说打浑逗乐的也不占少数,但过不了几天就有人为了职称啊,房
      子啊,孩子啊大发牢骚。这些听上跟我们还暂时不沾边儿的事儿老这么在你耳
      边念叨,久了你就会觉着自己也老得不行了。

      一天跟老同志去外单位参观,下午回来路过刚子家。刚子家原来的四合院
      前些年北京城市改造给碾平了,原地建了一座高楼,按当时的城改政策补了他
      家两套3室一厅的单元房。搬到新楼后,我每年春节的时候都来他这儿守夜。
      平日里倒是很少去,那天就突发奇想地想去看看。刚子每天的行踪从没个定数,
      我以为我幸运,恰巧能把他堵在家里。

      刚子和他爸妈住在三层。按响门铃的时候听到里面静悄悄的,以为一定扑
      了个空。

      喀喳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链子还挂着。门缝里露出一张与我年龄相仿
      的女生的脸。

      “你找谁?”她似乎觉着我不象是歹徒,伸手卸了挂链。门大开了。

      “这里是刚子家吗?”我以为敲错了门,抬眼又看了看门牌号。

      “没错,你找刚子呀,他刚才来电话说有点儿事过会儿才能回来。噢,你
      是冯雪吧?”她忽然显得很兴奋,脸上绽开了笑容。

      我这才定睛看了看这个女生。个头跟我不相上下,长长的头发,黑亮的大
      眼睛,鼻子翘翘的,不说话都象是在笑,一个天真漂亮的可人儿。

      “我不记得我以前见过你,你是?”我被她的笑模样感染了,也微笑着看
      着她。

      “我是刚子的女朋友。我叫小惠。来来来,快进来。”她伸手拉为我进门,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刚子给我看过他的像册,我见过你的照片。他说跟你还
      有小峰,小军,娟子关系很好。我就记住了你们的长相。这不,一下子就让我
      认出来了。”

      我忽然间心里堵堵的,脑子里空白得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机械地跟
      着她,僵硬着脸上的笑容拐进了那间我熟悉又陌生的小屋。

      “你坐,刚子可能很快就回来了。我给你倒杯茶。”她没等我张口,转身
      就奔了客厅。

      她再回来的时候,我脸上勉强恢复了常态。

      “刚子没跟我提起过你,你们认识很久了吧?”我还是迫不及待地转向了
      正题。

      “快一年了。我是作会计的,单位离这儿很近。我们是通过他一哥们儿认
      识的。我爸妈都是知青,还在内蒙,我是政策调整后回到北京的,跟我奶奶住。
      家里人少,太冷清。这儿热闹,所以我常在这儿呆着。”她很健谈,也很开朗,
      说着一口不带北京味儿的普通话。

      那天我没等到刚子回来就借口说有事先走了。


      刚子晚上很晚的时候来找我,没上楼,电话问我能不能下去。我迟疑了一
      下,还是下了楼。

      见了面我们都没说话,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向那座快被我们踏烂了的街
      心公园。那是入秋的季节,树叶凋零得稀稀落落,踩上去发出脆裂的响声。

      我忍住没去看刚子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怪滋味,可又不愿细思量究竟自己
      有什么打算,仿佛只要这样走下去,一切自然就会有了说法。

      刚子没象往日那样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双手似乎为了有个着落被迫插在了
      裤兜里。我们并排走着,身体间隔着拳头般的距离,各自昂着头,眼神却漂移
      得象是陌生人,看上去以为是经人介绍初次见面的一对不暗风情的大龄青年。

      终于在一棵大树前刚子停住了脚步,转身背靠在大树上,面孔一下子正对
      我的脸。我也停下了,眼睛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他没有给我,因为我以
      前说过不再跟他学抽烟了。他又要伸手到裤袋里摸打火机。我阻止了他,自己
      伸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火机,点燃了,凑到他面前。

      刚子没吸,静默了片刻忽然吐掉了口中的香烟,猛地一口吹灭了火苗,一
      把将我搂进怀里。我措不及防,打火机一下子脱了手,掉在地上,清脆地发出
      ‘啪哒’一声响。旋即双唇被狠狠地衔住了,几乎感到了一丝疼痛。那一瞬间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神奇般飞快地传遍全身,也感染了刚子。他
      的呼吸变粗了,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在我身上游荡,最终停在我的胸前,轻轻地,
      随后又是发狠地揉搓。我忍不住,被堵住的嘴里发出不清楚的呻吟,同时感到
      了刚子的身体在激动地膨胀。。。

      他猛地移开疯狂的嘴唇,一手仍死死地搂住我,另一手深进口袋摸出手机,
      借着月光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四儿吗?我是刚子。。。你今儿晚上过你前三门那儿住吗?。。。那
      太好了,我借用一下。。。有,有,你不是留我这儿一把钥匙了吗?。。。成,
      那改天谢你了。。。呵呵,你小子。。。那回头聊。。。”

      关了机,刚子板起我的脸定定地看。那眼光在那一刻是如此的温柔,象一
      池春水荡漾得我没了主张,大脑在这片温情中固执地把一切烦恼都严实地封闭
      了起来。他,还是我的刚子。


      并不是所有的欢娱都能抹去心灵的阴影。

      肉体的纠缠,不顾一切的放纵,无须遏制的疯狂,伴随着那一声欢叫突然
      间静寂下来,黑暗中只听到一阵阵毫无节律的喘息声。

      燥热的凝聚着汗水的身躯在秋夜中很快就感到了寒冷的袭击。我伸手扯过
      滚落在地上的薄被,轻轻遮起了两具赤裸的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身体。刚子的手
      臂无声地将我拽回他的怀抱。我又听到了那山洞中熟悉的心跳声:咚┉咚┉咚┉

      然而,这声音在渐渐地远去,几乎要彻底地消失了。我在那瞬间突然感到
      了一种解脱,一种心灵的平衡。一个奇怪而又坚决的念头在我心中一下变得异
      常得清晰:“离开这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人!”

      我至今也没为这个无端的念头后悔过,只是,我仍然想念着他。甚至在结
      婚后,有时深夜惊醒时竟会朦胧中以为那环绕我的仍是刚子有力的手臂。。。


      刚子两天后南下广州进货去了。他前脚离开,我后脚就忙上了。

      先去了新东方报名上托福班。当年新东方以主攻托福和GRE在北京城乃
      至整个中国都火得厉害。我高中那班大半班人马都是从那里流失的。

      赶到那里得知最近一期托班一个星期后开课,可名额差不多半年前就报满
      了。

      我挺沮丧的,出了门想权衡一下是不是要立即报下一期的班。一个人跟了
      出来,问我:“喂,我刚好要退这期的,你要不要?”

      我一听,兴奋得忙不迭地喊:“要要要,多少钱?我要了。”一边手忙脚
      乱地翻兜。

      那人看我这样,笑了起来:“要就要了,我又没答应给别人,你慌什么?”

      我也觉着自己可笑得要命,尴尬地抬头冲他笑了笑。

      这人长得很清秀,瘦瘦高高,白晰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鼻粱很挺,眼镜
      不大却总象是在笑,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

      “噢,你好,都忘了问你怎么要退了呢?”我找了个话题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原来以为上次考的不好,就报名打算再上一期。最近成绩下来了,还
      不错,就不需要了。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啊对,我是才做的决定,没想到这课还挺紧俏。”

      “那你也打算考完了出国?”

      “还没想好,我基础也不好,就来试试,考了再说。出不去有个成绩据说
      上外企也很有用处。”我知道我自己一点儿底儿都没有。

      “我叫郝东林,叫我小郝就成了。我刚刚考完了托福和GRE,正联系学
      校呢,常来这一带。说不定还会见到。”他把听课证递给了我。

      “谢谢,我叫冯雪。”

      我一直是个宿命主义者,上天对每个人的命运在他/她降临的那天起就编
      写得尽善尽美了。我就是这样遇到了这个后来成为了我生活中最主要的组成部
      份的他。


      课报上了,我转身就去找小军,没费什么力气就从她老公那里开了一张休
      假半年的病假条。靠这张假假条骗了单位半年多虽说微薄了点儿的工资,现在
      觉着还挺对不起党和国家对我的栽培呢。

      我家离上课的地方腿远,就在学院路附近和人一起合租了一间小单元房。
      爸妈看我这么大劲头地折腾,倒也全力支持。只是我交代他们,任何我的朋友
      来找,都说我下现场施工服务去了。

      这种清教徒似的学习开始还真很难适应,要不是后来真就再遇到了小郝,
      估计我的命运又不是现在这样了。

      我住的地方离北图很近。平时我把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里了。

      那天是周六,下午真巧,一进门就撞上了小郝。他没费力就认出了我。当
      然,一个下午成了茶话会。

      和他,很怪,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象谈什么都很顺畅。

      小郝是南方人,大学毕业分到北京。工作2,3年了,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就一边耗着一边考了试。GRE成绩还没下来,他就常来北图查资料。

      我们晚上一起吃了一顿饭。他喜欢看电影,我们就随便找了个影院进去了。
      看的是什么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天晚上跟他回了他的单身宿舍。

      小郝一直陪着我考完了托福,又上了GRE班。这其间我领他见了我父母。
      爸妈对他的喜欢程度几乎要超过了对大牛的慈爱。

      妈偷偷告诉我说,刚子来找过我好多次。我忍住了没给他去一个电话。


      小郝终于拿到了全奖的入学通知书,很快就身处在地球的另一侧了。我以
      为这一别会很久很漫长,但没到三个月,他就快件寄来了我的入学通知书。

      他说这是一所很小的学校,只要托福成绩,交钱注册几门课就可以了。我
      不报希望地去签证,没想到竟然一帆风顺。祖上有灵!

      但忽然间,我感到了一片惆怅。

      启程的行装都已打好,我最后拨通了刚子的电话。我有些害怕这一刻的到
      来。

      “刚子,找谁?”里面一片嘈杂。

      “是我。”我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无法挤过那长长的电缆。

      “。。。”里面突然没了声响,话筒好象被捂住了。

      我静静地等着,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还活着?”刚子的声音第一次听上去那样无力。

      “你还好吗?”

      “来说再见的?”我的心一下子冷得象块冰。

      “你知道了?”

      “早告诉我,我也不会死缠着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吗?”话筒那边传来了
      我熟悉的打火机的声音。

      “小军告诉你的?。。。恨我了?”

      “。。。”

      “不想再见到我了?”

      “哪天走?”

      “后天早上的飞机。”

      “晚上七点在你家楼下等我。”他没再说别的,一下子关了机。

      我很长时间握着听筒,愣愣地发呆。


      我下楼时他已经靠在一棵树上抽了半根烟。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着
      头跟着他走。

      还是那个小公园。我深吸了一口气,真想能把这里的气息全部带走。

      我伸手轻轻地搂住了刚子的腰,把脸贴在了他胸前。刚子的手臂环绕上来,
      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身体。

      我们静静的,象是一塑雕像。

      良久,刚子微微推开我,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我藏了
      这个快10年了,今天还是物归原主吧。”

      我接过来,打开盒子,一个退了色的蓝色塑料头卡。

      我疑惑地抬眼看着刚子,他取出发卡,用袖子蹭了蹭那本已很干净的卡子。

      “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山洞吗?”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

      我有一刻几乎没了气息,眼泪随即不可遏制地涌出眼眶。

      “对,我骗了你,骗了你十年。我当时就找到了你掉到水里的发卡。那时
      我挺天真地想把它留到我们结婚时送你一个惊喜。。。现在不用了,送还给你
      作个纪念吧。。。当然,还是扔了好,不然你以后老拿这事挤兑我。。。我这
      辈子恐怕就干过这么一件长久的事,倒也值得骄傲一下了。呵。。。你说说,
      我这人命多苦,送人送人,越送越远。下辈子打死也不送人了。”

      “刚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他捧起我的脸,柔柔地吻着我的眼睛。“还是出去看看好。早就知道你不
      会象我这样没出息,只是没想到走的这么远。去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我是彻底
      没能耐帮你什么了。以后有机会回来,来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老同学我也就心
      满意足了。别哭,其实也快。十年还不都一晃就过来了。等你下次回来说不定
      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拼命想挤出些笑,看上去却很怪异。

      “哎,别哭了,别哭了,一会儿联防的来了,还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那。
      你不能那么狠心吧,走了还让我蹲班房?那我可真没有出头之日了。”

      “贫吧你!”我使劲把眼睛在他胸前蹭了蹭,抬起头,最后看了看这张我
      眷恋了整整十年的脸。

      。。。

      终于离开了一个陪伴了我如此长久的朋友,在思念中我成熟了。他呢?我
      不知道了,再也没有了音讯。但是我感到非常地幸福,那是一种爱与被爱的幸
      福。回忆是一种美丽的游戏,多少年过去了,我时常会想起他,想起那张戏笑
      着年轻的脸,和他最后印在我唇上的吻。。。

      祝福你,刚子!

      《全文完》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成长真是沉重呀,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人贴过的生于70年代,青色情色。太真实了,总怪怪的不是滋味~~~ 平凡人的故事让你面对自己的平凡,也许,还是唯美的好?
      • 明个我贴个“苏东坡传”吧,可有兴趣否?
        • 风格迥异,不过主角都是精灵古怪的女孩子,怀疑这也是你喜欢的类型,赫赫。
      • 不是有人,是搬运工 :-D (灌水灌水)
    • 小顶一下吧
    • 总有一些生命和我们交错而过时,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内容与方向
    • 我倒要看你跟谁好1----小纽扣子作品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走火入魔地胡思乱想那会儿大概才12,3岁左右,后来追究根源都是我同学胖
      妞把我拉下水的。胖妞跟我一个院的,家庭条件没我好。我住楼房,她蜗居平
      房。可她一直比我见多识广。大院里的人和事她一嘎吧嘴就能赛过袁阔诚。她
      家那片平房刚好盘踞在我家这栋楼房的脚下,不屈不挠地将底层楼的门窗围了
      个滴水不漏。为此院长大人遭到无数次的唾沫袭击,但终未能愚公移山。我喜
      欢听胖妞白话,自然对这种无果报之以无限地崇敬。

      胖妞很少来我家。用她小人家的话说,楼高一尺,魔低一丈。胖妞说,知识,
      知识来源于生活!生活,生活来源于人类!人类,人类就得去交流!楼房是人
      类社会倒退的开始。当人们再不能踩在同一条地平线上时,人们就失去了交流
      的能力。我当时被她嚼着泡泡糖的金鱼嘴骗得一愣一愣的,居然在一篇题为
      <<我最崇敬的一个人>>的作文中大大地赞美了一番胖妞。后来我琢磨出她不来
      我家的根本原因是她那极度超标的身躯,我家的三层楼梯她就跟攀登泰山一样
      得排除万难,才能争取最后的胜利。


      我被胖妞引进的人类生活,说白了更象一民间戏班子。班子里就一挑大梁的男
      角---蝎子,20岁左右,身体健康。剩下的皆为旦角,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他猛
      倒小碎步。

      胖妞经常神采飞扬地冲我念叨蝎子是她见过的全北京城最招人待见的,最具有
      魅力的帅哥。我被她按着脑袋趴了一个多礼拜的窗户缝也没找到她所描绘的那
      种鼻血横流的感觉。胖妞哗啦哗啦摇着大芭蕉扇一劲儿叹气,说我是她见到的
      所有人中最没审美观,眼神儿最不济的家伙。她还挥动着小胖爪,点着我的鼻
      子颇具哲理性地指出,看一个人是不是真漂亮,不能光你一人说了算,得众口
      皆碑,比方说吧,你有名有姓的,但为什么人人都喊你黑妞啊?这可不是因为
      我白衬托得你黑,那说明你真黑。蝎子帅气可也不是胖妞我一个人的发现,整
      个儿平房地区100%青壮年女性都对蝎子挤眉弄眼的,这是铁证。她说完了,帮
      叽扔嘴里一块大白兔奶糖,四环素牙忽隐忽现地在我眼前蠕动。我捂着嘴狂乐,
      心想你不也有名有姓的吗,凭什么胖妞就安你头上了,这也是板上定钉的事实。
      不过后来听她絮叨多了,蝎子这家伙在我眼里也渐渐伟岸起来。

      一到夏天,胖妞脑门上就不停地出汗。尤其在写作业的时候,一低脑袋就跟下
      小雨似的,一眨眼功夫光滑整洁的作业本就变成了晒了半拉月的海蜇皮。胖妞
      挺痛苦的,倒不是稀的新作业本,主要是老师那边一看见她那皱皱巴巴的马粪
      纸就常常拧着川字型的眉头勒令她重新誊写。老和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
      土。我没想过出家,但胖妞跟我这么铁瓷,这点儿忙还是义不容辞要帮的。胖
      妞一到这时候总是一脸的花儿你为什么这样红,一边靠在炕头上看着我竭尽全
      力地模仿胖妞体中文(我原本一手漂亮的庞中华体钢笔字就是那时候毁掉的),
      一边不住口地翻腾她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为我鼓劲。

      蝎子没爸。胖妞问我知道他爸是怎么没的吗?我说我要知道就不跟这儿毁自己
      了。胖妞无趣,只好自己揭了答案:蝎子他爸是冲神冲死的。我说她迷信。胖
      妞说,这种事你还甭不信,蝎子他爸在的时候体格棒着呢,200来斤煤球他一口
      气就能给抗家去了。更何况他跟工厂抡大锤的,一般人哪怕拿人参当饭吃也赶
      不上他磁实。蝎子他爸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一样,喜欢挨护城河里钓鱼。死
      之前两三天,蝎子他爸从河里拎回一只2斤多重的大乌龟,让蝎子他妈炖得就小
      酒叭叽了,结果三天后突然暴死,死相惨不忍睹,双眼圆瞪,全身痉挛。胖妞
      摇着脑袋感慨万千地说,千年乌龟万年鳖,吃了乌龟准折寿,要是吃了王八,
      肯定是立码七窍生烟,口鼻出血。奇怪的是,后来马家军天天用大砂锅熬王八,
      中国十几亿人口愣是有增无减。


      蝎子在他爸撒手红尘之后不久就接了他爸的班进了工厂,没多长时间,当大街
      上跑满面包车的时候他就辞了职。

      真由美是前排迟大爷家的大丫头。胖妞说她长得极象<<追捕>>里的女主角,我
      头一眼看也是一激灵,以为大白天撞了鬼,活脱脱是中野良子落凡尘!大概人
      人都知道这个典故,以至于后来竟没人记得她的真名了。胖妞咬牙切齿地认定
      真由美前世是只妖狐! 自打知道日本有个大腕儿居然长得象她后就一直昂首挺
      胸地拧着猫步四处招摇,还刻意模仿中野良子的一举一动,尤其喜欢穿一身掐
      腰的小西装,显山露水地招惹老爷们儿猴急的X光。她在一家美容院给人做脸,
      自然也不忘香气扑鼻地做做活广告。胖妞夸张得邪乎,说什么春夏时节平房这
      一片总有一群一群的蝴蝶和蜜蜂在低空盘旋,真由美一现身就跟十一的天安门
      广场似的花团景簇。虽说真由美大上蝎子几岁,但和蝎子的关系最粘乎,可谁
      又都不能说她是蝎子的媳妇,因为真由美时不时的还往家领过数名道貌岸然的
      家伙。

      小丽,左大妈家的独生女,文静秀丽,朴素大方,在一家医院里当护士。我和
      胖妞对小丽都很亲近,因为她从不仰着脖子,从不穿高跟鞋肆无忌惮地制造噪
      音,对人一贯是春风拂面,浩月当空。胖妞说,小丽对蝎子最百依百顺,可蝎
      子左右逢源,对谁都一碗水端平似的,对谁又都没个准信儿。我说大情圣胡里
      奥也这派头。

      其他几家胖妞说能跟蝎子有点儿那什么的丫头我就都没看上眼,暗地里思忖蝎
      子那麻杆似的小身板也未必真能吃得了满汉全席。


      别看我老和胖妞傍在一起,事实上我们俩在性格上有着天壤之别。胖妞嘴老闲
      不住,不白话儿的时候也得嚼点儿什么,她妈说她睡着了嘴还叭叽。我坚信她
      那是面部神经失控,跟说梦话一点儿边儿都不沾。我压根儿就不认为胖妞会做
      梦,因为我做梦。我白天话少,嘴部运动难于跟上大脑运动的步伐,所以只能
      夜里加班加点。另外还有一个最有力的证据,胖妞巨胖,我巨瘦。我的意识里,
      做梦是件艰辛的工作,但凡做梦的人不可能长出胖妞那样的特体,决不可能!
      胖妞好象天生就人来熟,跟谁都不吝,跟谁都搭得上碴儿。我与她恰恰相反,
      见了生人就磨不开面子,急了还结巴,跟吐蹦豆儿似的一个字得巴半天,苦恼
      之至。那时我特佩服胖妞,心想她要是能意志坚强,不怕苦不怕难,坚持不懈
      地控制身体的横向发展速度,将来必定能成为着名的外交官。胖妞还有一特点,
      心里存不住屁大的事儿。她喜欢蝎子就天天挂嘴边儿叨咕,瞅见蝎子就欢天喜
      地的着实缺乏淑女的风度。她问我喜不喜欢蝎子的时候,我总是坚定不移地回
      答:不喜欢!可一听见蝎子俩字我的耳朵就能反祖,象兔子那样奔脑袋顶一竖,
      耳廓还不同寻常地扩张到平常时期的一倍半,但见着蝎子的时候我又是一副你
      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下不相干的架式。当然了,蝎子好象也没
      正眼细瞅过我。

      往基层跑多了,群众关系自然也就融洽了许多,我在平房地区的结巴频率日渐
      减小,可有一新毛病老不见好转,单独撞上蝎子就浑身不自在,走路内八字不
      说吧,还顺拐。这毛病过去从没崭露过头角,居然得上以后就根深蒂固了,急
      得我没事儿就对着大衣柜练正步。


      蝎子看我和胖妞老有种村干部对待贫下中农的意思。

      开始一段时期,碰见我单独杀奔平房的时候,他大老远就扯着嗓子问:“干吗
      去啊,黑妞?”我心的话,这不废话吗,奔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找胖妞我还
      能干吗。可我嘴不跟劲,身子骨更是不给长脸,一路扭着麻花步偏瘫似地接近
      他,舌头一路在嘴里上下腾飞,就是找不准正音,秃噜出来的话听上去就象
      <<红楼梦>>里面的傻大姐:“找,找胖妞。”后来蝎子大概看出我费劲,直接
      连问带答地说:“找胖妞来啦?”我脑袋一阵狂点,脸上却烫得能捂熟仨鸡蛋,
      幸亏我皮黑。

      蝎子那辆天津大发本身就挺扎眼的,加上这片地区私房建筑严重失控,把路口
      的人家三天两头地用工地上偷来的砖头起抗震棚,所以蝎子驾着车进进出出的
      就跟县长下乡似的,一路得跟所有的乡亲们寒喧问好。胖妞一到这时候就来劲,
      非拉着我端一马扎坐当院里沐浴阳光雨露,直到县长大人路过她家,然后她满
      怀革命热情地冲过去起腻:“蝎子哥,回来给我带瓶北冰洋吧。”要不就是:
      “蝎子哥,昨儿那雪人儿HOU1得我后半宿直咳嗽,今儿你还是换大红果吧。”
      她就这点儿动物生存的最低追求。蝎子好象还挺吃腻的,每次都不食言,而且
      还给我也捎一份儿。

      吃了别人的嘴短,虽说我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伸着舌头唆喽大红果
      的时候心里倒还是一个劲儿地念着蝎子的好。

      后来平房的交通越来越堵塞,大发挤进去简直象一场肉搏战,就算突破重围也
      难寻落脚之处。蝎子只好把车停在我们楼与平房交接的一小块儿空场地上,结
      果引起原本在此存放自行车的一小撮儿知识分子的强烈不满。双方交战的结果
      是院长特批本楼居民可以享有院领导级特殊待遇,共同拥有东边的一个带顶的
      停车棚。从此双方和睦相处。

      巧的是,这片空场地刚好在我卧室的正下方。我无端端给自己寻了个业余看车
      的职业,竟然还喜不可支。


      我近视得特早,还没上小学瞅人就那么老奸巨猾地眯缝着眼。我妈四处为我寻
      摸偏方,光针灸就差点儿没把我光滑的小黑脸扎成蜂窝煤。大夫说,我这样的
      少群体突发事件医学上实属罕见,中国眼科协会目前没有富余资金予以调查研
      究,让我等大点儿归青春期假性那拨儿试试。这一眯缝就是好几年,好端端一
      双大眼愣给耽误了。没成想负责业余看车不到仨月,青春期那拨儿还没赶上就
      自愈了。而且到了夜里,瞳孔能自动成倍放大,10米内跑过一只蟑螂都休想躲
      过我的双眼。出于安全起见,黑了灯我对着镜子照过无数遍,直到确信不冒绿
      光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治病的法子特简单:时常趴窗户搜索目标,天越黑,练得越勤。目标是
      一天津大发,练功时间得由着目标定。


      胖妞特烦真由美.每次看见真由美跟蝎子眉来眼去的就返回家里勾画一蜂腰细
      臀,一脑袋钢丝卷儿的小人儿,然后用一大头针钉墙上,把嚼得泛白的泡泡糖粘
      小人儿脸上.胖妞说,这招特灵,泡泡糖粘哪儿哪儿准起大包.我注意观察了好一
      阵子,真由美脸上一个豆儿都没出过,胖妞后来倒进了美术学院.

      我也烦真由美.

      趴窗户时间长了,我发现一规律:蝎子几乎每天都负责接送真由美上下班.胖妞
      说,都是那小贱人花言巧语勾搭的.真由美每回下了车总喜欢倚着车门风情万种
      地跟蝎子腻上一阵,间或动手动脚地撩拨蝎子的春心,看得我牙根直痒痒.

      相比之下,我和胖妞都一致认为小丽更循规蹈矩一些.蝎子没事儿常往小丽家溜
      达,但很少看到小丽坐他的车子风光.

      真由美和小丽很有些面和心不和,但碍着两家老人多年的邻里交情才没做在面子
      上.可胖妞说,小丽看到真由美从蝎子车上下来总是变颜变色地一脸哀怨,而真由
      美瞅见蝎子往小丽屋里钻的时候也总是大声吆喝蝎子.奇怪的是蝎子跟她嬉皮笑
      脸一阵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胖妞口吐白沫地分析战况的时候,我除了哼啊哈啊的几乎提不出任何有价值的见
      解来,可一到夜深人静,鼾声如雷的时候我就进入了异常聪颖的世界.

      我的第一个关于这个事件的梦是这样进行的: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叶小舟荡漾
      在碧绿的湖水中,湖面上几只红头鸭子不动声色地游淌着,拂起阵阵涟漪.突然,
      一声尖利的呼救打破了这片宁静,我从小船一端翻身而起,胖妞那端的船身大幅
      度地起伏了一下."怎么象蝎子的声音?"胖妞紧张地握紧船帮.果然不远处看到
      了蝎子浮出水面的脑袋.蝎子大喊:"胖妞!黑妞!快来救我!"我俩慌慌张张地划
      过去,拽上蝎子的时候却发现他一身黄袍."快去救真由美和小丽!她们被一路贼
      人拦截在北海的白塔寺下了.""不行!救小丽可以,但救真由美,休想!"我和胖妞
      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俩亦是一身戎装,手持长剑."为什么啊?真
      由美可是世代美人儿,千古之娇啊."蝎子可怜巴巴地哀求,臂膀上一道扎眼的大
      口子汩汩地往外窜着鲜血."这小贱人是妲己转世,狐狸精投胎,她会毁了你的
      江山社稷。”我厉声喝斥,胖妞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说话间,河岸上奔来真
      由美失魂落魄的身影。“蝎子,救我!”我和胖妞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双双
      腾空而起,一片刀光剑影。。。

      这梦刚到高潮的时候,我被我妈一巴掌拍醒,飞到半空的身子仿佛一下坠了地,
      吭哧吭哧大喘了两口粗气。


      我妈开始限制我看武侠小说的数量。她说每天早上喊我的时候都听见我屋里喊
      喊杀杀的,愈发不成体统。象我这样的,别说大家闺秀轮不上,就是小家碧玉
      也相去甚远。我对个人形象问题并不十分在意,有一疑团却苦恼了我小半辈子:
      黑妞我只有一张嘴,在梦里是否能一统天下,亦或只是自说自言?后遍查弗洛
      伊德著作终不得其解,故疑此为老弗思想之重大漏洞。

      梦中情景我百思不得原委,且不说胖妞那茁壮的身躯如何能腾空而起,单说蝎
      子那身皇袍又是从何而来?我努力多日,试图重返梦乡,不果,却恍惚忆起另
      一重要线索,蝎子身后还脱着一束长辫,头顶一片瓦亮,神情酷似乾隆皇帝。
      这一线索令我有一种犯上的感觉。再有一遗憾是杀人未遂。若那日刚好赶上更
      改夏时制为正常时间,我便能镇定自如地施展盖世奇功,一举降妖除魔,将胜
      利果实归为己有。为此我暗自埋怨我妈好些日子。欣慰的是在梦中我终于明确
      地表明了我的立场。


      我们院后门刚好紧临护城河。那会儿国家还是在大力宣传万元户,鼓励乡镇企
      业脱贫致富,早日奔小康的时候,全国人民满脑子除了实现四个现代化还没有
      别的诸如申办亚运会奥运会的邪念呢,所以护城河两岸那时还只是窄窄的两条
      土路,沿路均是一些冒着黑烟的工厂后身,平常日子行人稀少,流氓骚扰事件
      时有发生。学校曾三令五申禁止学生单独走河沿儿这条是非之路,可我和胖妞
      总是偷偷摸摸要避开老师家长的眼目从这里穿行。胖妞和我的出发点不同,她
      是客观原因,我是主观原因。走大路去上学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胖妞多走一
      步都呼哧带喘的,所以对学校的这条规定她是深恶痛绝之。比起胖妞,我个人
      觉得我不走大路的原因听上去更具有生活的情趣。大路上车水马龙,嘈杂纷乱,
      一路上一棵遮阳的小树都没有,景物极其单调。河边这条路则不尽然。那时候
      北京的环境污染还没严重到引起世界瞩目的地步,春秋季节也刮刮黄沙,但每
      年的降水量还是相当丰富的,护城河的水位一直很高。两侧河堤绿树成荫,鸟
      语花香。虽说每年夏季总有一两个怨死的溺水者被发现白胖白胖地浮出水面,
      但泛舟水面撒网捕鱼仍可谓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妙一景。并且偶尔还能窥视到几
      对色胆包天的情侣躲藏在浓郁的杂草丛后亲亲我我。不过那时我和胖妞特纯洁,
      遇到这等不堪入目的景像都是紧闭双目,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不为所动
      地加快脚步一晃而过,然后旗帜鲜明地冲土地上狠吐一口唾沫:“真不要脸!”


      那日正午十分,暑热难耐,我和胖妞严重违犯校规,不仅跑到河边逗留,而且
      还没有按学校规定在家午睡。胖妞本想跟家里迷登一会儿,被我一句话‘越睡
      越胖’唬得强撑着出了家门。其实我那天是想向胖妞显摆我才从我哥大牛那儿
      学会的用一片柳树叶吹哨的本领。

      看看离开院大门有一定距离了,我伸手掐了一片最大的柳树叶,抿在两个大拇
      指内侧临近虎口之处,然后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响声贯穿云霄。胖妞羡慕不
      已,急急地扯下数片柳叶,孜孜不倦地苦练起来。四周除了我们两个发出的此
      起彼伏的噪音外,便是知了在树头焦躁的尖鸣,别无其他生灵。

      胖妞百练不得其要领,愤愤然扯落一地的树叶,得意之情弥漫在我的双眼中。
      正此时,一个胯下蹬辆28自行车的男子慢悠悠地靠近我们,5米内突然张开双
      腿,从腹下掏出一黑区区,赶面杖粗细,长约一掌之物,淫笑着冲我俩抖弄。
      我俩目呆呆地看着那怪物接近又离去,无语地对视一番,再回头看去,那男子
      仍诞笑着冲我们挤眉弄眼。这时两个醒目的大字同时闪过我们的大脑--流氓!
      说时迟,那时快,我俩甩掉柳树叶,撒腿便向学校方向狂奔,胖妞上气不接下
      气地在我身后高呼:“黑妞,等等我!!!”


      “嘿,干吗那,你们俩?龟兔赛跑啊。”蝎子的天津大发不知不觉中停在了我
      们身边。胖妞拉开后门,一头钻了进去,我随后也挤到了胖妞身边,汗水象开
      了闸的黄河大堤汹涌而出。

      “奔命啊还是练百米那?”蝎子笑着看我俩光张着嘴大喘气说不出一个字,便
      从身边的一个盒子里掏出两瓶北冰洋,起了盖儿递给我们。

      “有,有--”胖妞刚要说出‘流氓’俩字,被我用胳膊肘给兑了回去,她只好
      接着干嘎巴嘴不出声了。

      “还是秘密啊。”蝎子大笑,“得,那你们都给我下去,我得接着干活儿去。”

      “别!蝎子哥,今儿就求你送我们俩一趟吧。”胖妞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也一
      副失魂落魄的可怜相。

      “好,好,好,这俩孩子。”蝎子笑着启动了车子。

      从那天起,我和胖妞再没敢走过河边那条路,那件事我们对谁也没提起过,因
      为我们一致认为说出去比看见还流氓。


      受人之恩当永世不忘,胖妞和我对蝎子的好感又加深了一步。

      胖妞更加起劲地念叨蝎子的大事小事,就恨不得连蝎子吃喝拉撒睡也一字不落
      地报道出来。胖妞的感觉是,要不是她跟蝎子铁瓷,或者说要不是蝎子喜欢她,
      那天我们只好一路狼狈不堪地奔到学校。而且蝎子还帮我们撒了一个谎,对学
      校值勤的人说那天我们家大人都没在家,怕我们上学迟到了他特意把我们捎上
      的,所以到校早了一点儿。还有诸如蝎子看见她总要逗她一阵,她妈求蝎子运
      个货什么的蝎子从没打过一个奔儿,等等,等等。胖妞说着这些事的时候,脸
      上满是三月里灿烂的阳光,间或还喷洒些‘雨露’。这神情对我无疑是种刺激。
      你胖妞已经因为占了过多的社会主义光才如此蓬勃地发展壮大的,我黑妞一副
      苦孩子的惨模样,物质上不如你,难不成精神上也要略你一等不成?这么一想,
      我仿佛嚼了颗初春的青柿子,满心的苦涩。

      不知我哪根神经错乱,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对电影<<简爱>>如痴如醉地迷恋上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电影里简爱对罗切斯特有一句台词我欣赏的近乎疯狂。那话
      是这么说的:‘你以为我丑,我就没有感情?我和你一样。’我特小资地把这
      话牢记在心中,然后不久在我的梦境里就出现下面一段场景:

      蝎子身穿皇袍,站在宫殿中对众人宣旨:“朕打算于九九重阳节之日在颐和园
      举行一次盛大的狂欢晚宴,众臣下去速速准备吧。”众臣中闪现出数名熟悉的
      面孔:真由美,小丽,还有胖妞,她们个个神采飞扬,匆匆转身大呼小叫地购
      置礼服去了,唯有我独自默然站立,无动于衷。蝎子踱着威武的方步,和蔼可
      亲地走到我身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肩膀:“黑妞,你为何还不下去置办服饰?”
      我冷笑一声,转身欲走。“黑妞!朕是喜欢你的,为何你如此悲凉?”他在我
      身后郁闷地责问。我猛转身,眼中泪光闪烁:“你以为我黑,我就没有感情?
      我和你一样!”蝎子目瞪口呆。。。

      这个梦比起上一个更加荒唐可笑。要是大清王朝那会儿女子便可上殿从政,那
      中国现在肯定敢理直气壮地指着美国的鼻子,耀武扬威地说:“你丫活腻味了
      敢派侦察机探视我内海领域,看不打死你个鬼儿的!”不过有一点,我特佩服
      我居然在梦里是如此的聪明过人,能够因地制宜地,而不是原封不动地盗用人
      家的知识产权。我用的是‘黑’,不是‘丑’。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这个丫头京味十足。em...你喜欢的东西很杂哦。
        • 有句话叫不学无术:)
          • 和和,说真的,小时候读老舍就觉得很涩,现在知道你管它叫活泼。林语堂同学的怪怪中文有点奇奇怪怪的过渡感。黑丫头多彩多姿的童年真实的有点絮叨。西幸残歌为什么用歌词当章回的名字?目前为止,偏爱夜斑斓。
            • 忘了一篇“敏感”吧?
              每个人的兴趣都不同,经典的美文也从来有限,谁没有缺点呢?
              • search了一下,才发现错过了这篇。再仔细一看,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转来读过的:O 难道好文真的这么少?今天读几篇文章,坚定了怕S的俺不去敦煌和西藏的决心。
                • 算了,扫了MM的雅兴,先去睡了
                  我最喜欢的作家是德国的托马斯曼,写“死于威尼斯”的那个,就为这个用了他的名字,到现在。
    • 我倒要看你跟谁好2----小纽扣子作品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口吃的毛病突然恶化。

      从来就不是一个在课堂上活跃的我,近来愈加萎靡不振,时常能在老师抑扬顿
      挫的高音中进入一种魂不附体的状态。班主任本着治病救人的教学方针将我从
      教室的最后一排请到了她的眼皮底下。这个身材瘦小的南方人拥有一张细腻动
      人的脸蛋,两条象小丽一样的月牙儿眉乖巧地掩映着一对笑眼,喜欢穿一身中
      学生样式的连衣裙,平日里轻声细语的,但目光却异常犀利。骨子里讲,我一
      点儿不烦她,可有一样,她明知我有口吃的病史却接二连三地让我当众朗诵课
      文,这简直比罚我抄100遍新华字典还让我难堪。胖妞老奇怪地问我,你平时
      和我说话没见你犯过病啊,怎么一站教室当间儿就不对劲了呢?我说我也不明
      白啊,<<血疑>>里大岛幸子得的不就是疑难杂症吗,估计我也不是个寻常人。
      这个解释居然让我有了种与众不同的超脱,所以有一段时期我站着腿不怎么哆
      嗦了。不过近来好象有些反常,几乎不能直立发言,只要站起来就严重口吃,
      老师只好破例让我象贵宾似地坐着发言。全班同学窃笑不止,
      唯有胖妞正襟端坐。

      起因总是有的。


      有一天晚上,月亮特别圆,黑了灯后,月光如一缕轻纱飘飘然洒落了一地,我
      照例开始了我的第二职业。透过窗户我能清晰地看到数家平房居民的后窗,胖
      妞家的亦在眼底。开始时我甚至还设计过一个得意的作案方案,秘密监视胖妞
      在家的一举一动,然后用一封匿名信通知她:你的命,呜呼,难保!接着我就
      趴在这里捂着嘴笑看她读信时汗如雨下,形似筛糠的模样。然而我的阴谋在平
      房地区居民的高度警惕性下最终未能得逞。

      胖妞家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目标进入了视野。那天很怪,停车,熄火,灭大
      灯,这一系列的常规结束后车门却迟迟不见打开,四周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
      静。我使劲把脑门贴在窗玻璃上凝神关注,只望见车身在月光下显得白亮白亮。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我的鼻头变得象胖妞粘在小人儿脸上的泡泡糖一样贴在了
      面孔上,哈气在玻璃上结出了细小的水珠,双肘支在窗台上酸疼发麻。又过了
      很久,车门终于在司机侧推开了,一根闪着红头的香烟先被扔了出来,然后是
      蝎子熟悉的身影。他推上车门,绕到了副手座,拉开门后探身从里面拖出一个
      娇小的身子。小丽!我几乎喊出口。

      蝎子将小丽搂在怀里。我赶紧习惯性地闭了闭眼,又马上后悔莫及地睁开来,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小丽似乎在哭泣,依在蝎子臂弯里的肩膀上下起伏。蝎
      子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脊背,不时低下头亲吻小丽的前额。我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有种犯罪感,又有种期求。我将鼻头更紧地贴在玻璃上。

      突然,蝎子扬起脸向上看来,目光方向正与我相对,我惊得迅速将面孔移开,
      慌张中碰落了一只大茶杯,在黑夜中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黑妞!怎么啦?”
      我妈在大屋大声寻问,一阵稀里哗啦的起床动静。“没,没事儿。我,我上厕
      所。”我结结巴巴的语不成调。“把灯打开,别碰了腿。”我妈如释重负地睡
      回床上。我抹了一把脑门,手掌上水光粼粼。


      我连着好几天没趴窗户,也没去平房找胖妞,却做了一个吓人的梦。

      梦里胖妞说小宝家的那只发情的大白猫在外面找了个野汉子,搞大了肚子刚生
      了。小宝说这大白猫生育能力出奇得大,一次下了十来个仔。小宝他妈担心家
      里口粮都搭里面也难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不注意计划生育的坏分子,正满世界招
      标为他们寻找福利组织呢。胖妞挺着小肚皮说,希望工程救活了一大批形体远
      远超过猫类的高级动物,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从自己的牙缝里节约出一小口残渣,
      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到社会上再出现更多的流浪猫族呢。她说她打算收养一只象
      她一样漂亮的小猫仔子,并拉着我去给参谋一下优良品种。小宝没在家,我们
      两个就擅自扒开了猫窝。一对贼亮的蓝眼珠子突然凶狠狠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喵的一声嚎叫那只大白猫将身子立了起来,居然有一人多高,我和胖妞一屁股
      蹲儿瘫坐在地上。紧跟着惨不忍睹的场面发生了:大白猫猛转身,张开血盆大
      口,一口一个地咬死了所有的猫仔子,登时猫窝中血流成河,腥气扑鼻。。。

      我尖叫着醒来,从此断了爱猫的念头,口吃的毛病也就此复发。


      小宝家的大白猫几天后突然失踪,小宝和他妈把全院能看得见的电线杆子上都
      贴满了寻猫启示,终不见白猫的身影。胖妞分析说,它多半跟哪只野公猫私定
      终身,背井离乡了,可恶的是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临了连封感谢信也没留下,
      一点儿最起码的做猫道德都没有。由此更加证明--猫是奸臣。我旁敲侧击地打
      探,大白猫走之前可曾怀孕生产?胖妞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白吃白喝不捉耗
      子,连孩子都不生!我如释重负。

      尽管大白猫毒子的事件已被证明是子无虚有的凭空捏造,但那晚上临窗偷窥露
      出马脚的事却始终历历在目,无法抹杀。我不停地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努
      力想搞清楚究竟事情败露到何种地步。越想越后悔的是,都怪我年轻,缺乏地
      下工作者必须具备的应变手段。要是当时我一动不动地保持原状,后果肯定不
      会如此之糟。我研究过,黑夜里,人类的眼睛多半跟大多数昆虫的复眼一样,
      只对动态的物体产生应激反应。也就是说,当时我要是保持镇静,一动不动,
      这张掩影在玻璃窗后的几乎扁平的小黑脸在蝎子视线一扫中至多也就象一张悬
      挂在暮色中的万胜节鬼影,不足以引起他的条件反射。最糟糕的是那只坠落的
      大茶缸,连我妈那样,闭上眼就轻易难以唤醒的人都被惊醒了,加上声音的震
      荡效应,外边听起来一定跟平地惊雷有得一比。我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却又
      无力挽回,只好终日恍恍惚惚,如履薄冰。怪的是,虽说胆颤心惊,自责之余
      小丽依附在蝎子肩头的景象却时常重复闪现。小丽为何在哭?要是当时蝎子没
      抬头,他们后来会有何举动?蝎子跟小丽的关系就这么定了?那真由美怎么办?
      还有,那我和胖妞怎么办?这一堆疑团搅得我夜不成眠,茶饭不思。


      胖妞开始不厌其烦地站在我家窗下高呼:“黑妞~~”我回答说,这会儿没空。
      她就隔个三五分钟的又来叫喊,还故意拖个长音:“黑~妞~~~!黑~妞~~~!”
      语调苍凉凄厉,极似描写旧社会农村题材的电影里叫魂的台词。我心虚,因为
      我最后的一线希望是认为蝎子那晚即使看到有人偷看,但天黑难辨具体,况且
      过去的日子里没有什么理由他可能清楚地知道哪扇窗户是我黑妞的处所,所以
      他不一定能识别真正的作案人。可胖妞老这么顽强地吆喝,指不定哪天就被蝎
      子识破了,所以我只好一路小跑冲下楼去用身体堵住她的发音渠道,同时快速
      地窜进她的家门。

      胖妞找我无非就是帮她抄抄作业,可她嘴上还甜言蜜语地行行贿赂。她神秘地
      对我说,黑妞,我这么急着喊你可不光是榨取你的劳动价值,告你吧,小宝他
      姐昨儿教了我一绝活儿--看手相,能看你的财运,寿辰,感情,巨灵!你忙完
      了我给你露一手,管保把你说晕菜了。我嘴上严肃地规劝胖妞同学千万不可五
      迷三道,走火入魔,心里还是充满了好奇,一撂笔就急急地将双手摊在了她面
      前。胖妞一巴掌打掉了我的左手,嘴里念念有词地称此为男左女右,然后煞有
      介事地托起我的右手掌,凑到了鼻子底下。“你这人怪啊,面黑手心也黑,那
      非洲孩子的小爪子还一黑一白分得清两面呢。”胖妞一脸的困惑不解。我赶紧
      抽回手,贴背心上狠命地蹭了蹭。“这回行了吧?”胖妞呵呵呵干笑三声,继
      续她的学术研究。“你的事业线清晰明朗,下可及地,上可通天,中途支干纵
      横,均归依主流。这说明你将来财运横通,一辈子不愁吃穿。看来我没交错朋
      友。”胖妞缕了缕腮帮子,估计正盘算着以后如何敲诈勒索呢。“生命线健壮
      有力,绵延无边。”胖妞翻起上眼角看着我,“你活那么大岁数干吗啊?到时
      候老么喀吃眼的,满口獠牙都没了去了,装那白发魔女干吗啊?”“嘿,你这
      人,有你这么做买卖的吗?不捡那好听的话哄骗顾客,还出言不逊。去,接着
      看!”我使劲举了举胳膊。“得,得,得,说什么来着,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刚说你这人差点儿就全乎人了,得,出岔子了。”我一听,惊慌失措,也凑近
      了玩命地看。“看这儿,”胖妞不停地点击着我手掌心川字型的三条手纹中最
      中间的一根,“就这根,知道吗?这根代表感情。你看看你的感情线,短小而
      轻淡,旁枝无数,这说明啊,你的感情生活平淡无味,不尽而终。唉,遗憾。”
      她抚慰般拍了拍我的手掌,嘴角透着满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被她说得一
      肚子别扭,对着太阳光左看右看,的确那根线淡淡的几乎不落痕迹,两侧还弯
      弯曲曲地交错着无数大叉子。“不可信!不可信!”我拒绝性地嘟囔着。“信
      则灵,不信则不灵。”胖妞端起一个大杯子,咕咚咕咚狂饮了两大口茉莉花茶。

      我对胖妞关于感情线的分析一直梗梗于怀。知道财多命大后我反倒对这两方面
      看得不那么重了,相反却执拗地认为,人可穷,哪怕身无分文,亦可弱,即使
      病入膏肓,但绝不可无情无念。物质的东西是看得见摸得着,可遇而可求的,
      唯有精神的东西神秘莫测,才最具魅力。我黑妞虽笨嘴拙舌,但心如浩瀚的大
      海,能载舟亦可复舟,焉能淡如平川呢?我由此认定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无神论
      思想是功不可没的伟大创举。


      胖妞的一篇作文被贴在了教室后面画满小红花的范文栏里!作文的题目叫作
      <<我的邻居--蝎子哥>>。

      大体内容是这样的:蝎子是个勤劳,勇敢,善良,英姿飒爽的优秀无党派人士,
      对自己平淡的司机工作充满了无限的热爱,爱祖国,爱人民,尊老爱幼,宽洪
      大量。最突出的表现之一是挽救了一名作风不正派的失足女青年,女青年名叫--
      真由美;之二是与流氓奋不顾身地搏斗,从恶魔手下拯救了两名花季少女,一
      个白白净净,一个瘦瘦条条;之三是不怕脏不怕累,体贴入微地照料一位人称
      ‘小丽’的瘫痪女青年。收尾的时候还特酸地抄上了席慕容的一首咏春小诗:

      让我相信 亲爱的
      这是我的故事
      就好像 让我相信
      花开 花落
      就是整个春季的历史 。。。

      我看后嘴巴象河马一样大张着,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悬挂在眼眶外,随时有脱落
      的危险。胖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冲我慢悠悠地点了点圆圆的下巴:知道了吧,
      这才真正叫做文-学-创-作!我从此否认了‘文章要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这
      一千古不变的法则。

      也是她这篇胡言乱语把班主任引到了家里。

      那天放了学,胖妞直接把我骗到她家,说她又学会了一种用扑克牌算命的把戏,
      死活要在我身上应证一下准确系数。命才算到婚嫁何许人家,子孙是否满堂的
      时候班主任就不请而至。“胖妞,你贴在教室后面的周记本忘带回家了吧,明
      天又该是交周记的日子,我就顺路给你捎回来了。”我俩毕恭毕敬地陪老师唠
      了会儿家常,然后一左一右地护送老师到大门口。不巧,一出门就撞见蝎子钻
      出了车门。胖妞张嘴就喊:“蝎子哥!”我赶紧缩着身子往胖妞身后躲。班主
      任一愣,直直地盯了蝎子一眼。蝎子笑嘻嘻地问胖妞:“老师来家了?”班主
      任一眼被识破,呆了片刻,赶紧伸出手和蝎子打了声招呼,随口说了句:“你
      就是那个蝎子啊。”胖妞的脸腾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后面的情景不说你们也猜得出来,班主任一走,蝎子一把一个耗住我们俩,塞
      到后车斗里给我们宣读党对俘虏的政策条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俩开
      始态度坚决,死不开口。胖妞还一劲儿装傻,编着瞎话说,我们学校一同学老
      欺负人,我就威胁他来着,说我有一大哥叫‘蝎子’,北京体院练摔跤的,丫
      再敢欺负人我就对丫不客气了,非找蝎子来收拾丫不可。我斜睨着眼睛看胖妞,
      她竟然还边说还边愤怒地跺了跺脚,跟真事儿一样。我心里话,胖妞啊胖妞,
      今儿我算明白过来了,平日里你那一车一车的典故估计十有八九是你文学创作
      的成果。还没等感慨完呢,蝎子伸手指了指我家的窗户,眯着眼问我们:“嗨,
      那是谁家呀?”胖妞顿时住了口,狐疑地扭头望着我。我一急,飞快地说道:
      “胖妞还在学校里写作文说你挽救过失足女青年了呢。””蝎子听完放声大笑,
      哈下腰问我:“原来你不结巴啊!”

      我口吃的毛病从那天以后再没犯过。还有件事,告诉你们你们肯定也不信,不
      信我也得说,不说我憋在心里难受。蝎子后来跟我们班主任好了,不信吧,可
      这是事实。当然也其中也有我和胖妞的许多功劳。至于他们谁先追的谁,后来
      怎么碰的头我们都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在一起勾勾搭搭的罪证还是被我们俩当
      场抓获。蝎子为了堵住我们揭露他在平房地区沾花惹草的历史问题曾多次恩威
      并施地警告我们,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要重在从今往后。自然了,小恩小惠
      更是有求必应。我和胖妞也从此断了胡思乱想的念,毕竟班主任不是真由美,
      也不是小丽,她是至高无上的班主任!

      我们毕业后不久,蝎子就和班主任手拉手奏起了婚礼进行曲,之后便搬到班主
      任姥姥遗留在西城的一间空房子里,共建美好生活去了,蝎子他妈却一直还住
      在这里直到后来整个平房拆迁。

      大约一年以后,我突然又梦见了皇上:皇上有些发福,满面红光,下巴上还蓄
      起了一缕青丝。他挺着腰板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右手轻抚着须发,气宇喧昂
      地宣布:“朕在位多年,幸托天地祖宗,众臣扶佐,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朕非贪恋珠顶之人,心中久已有退闲之意,只是朕身后一直无传位之人。如今,
      受我祖龙恩,大太子即将来世。朕将于太子出世之日正式退位,望众臣继续兢
      兢业业料理朝事,扶持新太子登基。”

      几日之后,蝎子妈喜笑着将红皮鸡蛋送到了平房家家户户。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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